宁古塔,天下有名的贫瘠穷苦之地。
它贫瘠到什么程度呢?这里没有所谓的地主、佃农之分,只要你肯在这儿开垦土地,朝廷不仅不收税,反而倒贴钱给你!官方,也就是宁古驻军(注意,此地没有县衙官员),每年都有一定的钱粮限额,专门发给当地的族老、耆老们,由他们发放给普通百姓。
如此的优惠政策,也没有吸引多少人来此定居。
富饶之地,不过农忙时忙活两季,而后坐等收成。吃得饱,穿得暖,哪怕层层盘剥收了大半的赋税,年尾仍有些盈余。而宁古塔,土地贫瘠就罢了,还时不时的闹些天灾、白祸,漫天的雪粒子想下就下,吹倒大树的狂风说来就来,没有什么冬夏之别。靠地里刨食生存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还有被风雪严寒冻死的可能!
凡此种种,谁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啊?
气候糟糕闻名天下,但宁古塔最有名的,不是这些。
全天下的官员,甭管你是齐国的官、楚国的吏,或者梁国的王爵,一听到宁古塔之名,都会震颤心惊,夜里做梦也吓出冷汗来——因这里是罪官、犯官的流放之地。
被流放的官员和家眷们,到了此地基本上玩完了。什么财产、功名、学识,整个身家性命都会堕入漆黑的深渊,几乎不大可能有出头的一天。
秦月蓉一家,就是重生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不是以罪臣犯官的后裔,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身份。
很难说,是老天特意眷顾,或是存心戏弄?
借着小飞腿上未愈需姐姐照顾的名头,月蓉闷在家中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背诵着“新家庭”的背景。这种感觉很奇怪,爹娘,还是那个爹娘,弟弟,也仍是那个弟弟,只不过换了模样。她自己身体不变,适应的倒挺快,只不过……
“啥,娘的家族吴家,是这里的大户人家?最大的?而娘亲是嫡支,祖爷爷做过族长的?爹爹是孤儿,自小受吴家恩养,是招赘来的?”
原来的世界,爹爹所在的秦家,才是方村数一数二的大户,而娘亲是做秀才的爷爷买回来的……这不完全颠倒错位了吗?
“小飞小我三岁,生日是九月初七,不爱读书,喜欢玩耍,一玩高兴就忘了吃饭的时间。但只要‘我’一喊‘飞飞吃饭’,你就回来了,特别听‘我’的话?”
小飞在旁边连忙点头,他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对姐姐不想以前反感,而是有种亲昵和心疼,喜欢靠在姐姐身边。
“姐,你不是爹娘亲生的,自卑的很,总是低着头,不大说话,性格腼腆。‘娘’常年卧病在床,‘爹’呢,每天早出晚归打猎,所以,你每天五更起来做饭,天刚亮出门打猪草,喂猪、喂鸡喂鸭,完了还要打扫卫生,洗所有人的衣裳,偷空还要照顾菜园子,锄地、种菜。晚上做针线缝缝补补,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是你忙活。”
“……此外,族里长辈寿辰,或者亲戚家红白事啥的,你还要上门帮忙,给人烧饭烧火……”
秦月蓉听得呆呆的,半响才咬着牙,
“成,不就是辛苦点么,我也能做得到!”
小飞看着姐姐鼓着气,一脸较劲的模样,嘿嘿的笑了笑,憨憨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
“嗯,对了,姐你没有什么朋友。虽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姐妹,但都不和,经常欺负你来着。以后你见到她们不能还嘴哦,以前的姐姐总是忍着的。还有族里的长辈,也不大喜欢你,要是骂你,你就当犬吠、没听见好了!”
做牛做马,还得忍气吞声?
月蓉不甘了,嚷嚷道,“这是什么人啊,整个一受气包。我可受不了当懦弱胆小怕事的人!若是我,早投了十几次河了……”
当娘的听到这种话,可不比剜心挖肺疼么?
吴琴当场给了女儿一下子,痛哭到失声,
“你这丫头,就不能让娘省省心?投河,你再提投河,娘先死给你看!呜呜,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容易一家子团聚了,孩子他爸也醒悟过来,好日子刚刚开个头,你就这样?老老实实的混过头两个月,待所有人都不察觉,你再缓缓的改了,不好?”
“是呀,姐,不然我们一家都会被发现。兴许会被烧死的!”
小飞伸着脖子,做吊死状。
让一个气性大,宁折勿弯的人伏小做低……难度太大了。母亲弟弟齐上阵,加上洗心革面的父亲好说歹说,秦月蓉终于明白,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攸关全家的性命!
好吧,忍就忍着。等过两个月,风平浪静的,也无人怀疑了,再换回来不迟,总不能为了她一人,害了全家啊!
秦月蓉忍下了这份屈辱,努力做另一个“秦月蓉”。学着捏嗓子说话,垂头小心看人,可事实证明,做别人是很痛苦的事情。
秦修明和吴琴两人,也不放心女儿孤身和人相处。蓉蓉看人的眼神大胆,以前就连父亲也敢对抗,说话的时候直接又冲,与那个处处看人脸色,生怕得罪人的“蓉蓉”相比,稍微熟悉点的人立马能察觉不同。
没办法,只好派小飞时时看着,提点。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了一个半月,幸甚没出什么事。一家子提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这一天,邻居苏寡妇带着女儿冬儿来串门。
窝在家里小飞憋坏了,草草吃了饭,就和伙伴们出去玩了,家中只剩下月蓉跟母亲,做家务,晒被子。
“吴大姐,你身子好利索了?”
苏寡妇一进门就笑着问。
她穿着蓝染布的斜襟衫子,头上抱着月白的巾帕,身段窈窕,肤色白皙,尤其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动人。在宁古塔这种地方,也算是少见的美人了。
“可不是,前两天还下了地。”
“呦,那可是大好了?可您得悠着点,别强撑着。”
大人唠嗑,小孩插不进去。冬儿就冲蓉蓉挤挤眼,故意大声说,
“娘,吴大娘,我跟蓉蓉出去说话。”
说完,就拉扯着蓉蓉,一溜烟跑了。后面传来一句苏寡妇似真似假的抱怨,
“这孩子,皮猴似地!”
话没说错,冬儿长得跟猴子似地,又高又瘦,干巴巴的不说,还很黑,没有遗传到她娘亲半点姿色。
两个女孩来到一颗大树下,冬儿笑呵呵的露出一口黄牙,得意的仰着脖子,“感谢我吧?”
“啊?”蓉蓉表示不理解。
“啊什么啊?要不是我拉着你出来,你娘还不得让你干这干那的,累得半死?”
“唔”。
蓉蓉也不好说,自己已经不是原来任打任骂的自己,而父母也不是欺凌压迫幼女的父母了,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冬儿满足了,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包来。里面装着几块变了型的姜黄色糖块,
“喏,给你一块。”
有五块糖,肯分一块……嗯,也算大方了吧?
蓉蓉对别人的善意向来很感激,虽然她不稀罕糖果,也不大爱吃,但还是给面子的拿了含在嘴里,奉送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甜,谢谢你。”
冬儿眼巴巴的看着那块糖落入蓉蓉的嘴里,表情有点心疼,也有点得意,最后笑了笑,扬着脖子,“不用谢了。”
说着,她挨个把糖果都舔了舔,砸吧砸吧嘴,回味一会儿,舍不得的又收到怀里去了。
这个动作……
蓉蓉想起自己嘴里的那块,好像也是变了型的,该不是,被舔的吧?
霎那,她只觉得甜腻的糖块,再也含不下去,下意识的吐了出来。
这也太考验人了。
以前的“蓉蓉”,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ps:努力写小白文,所以莫要把地名啊,人名啊,事件啊,跟现实的历史的等同。此文架空的说!宁古塔,流放之地,电视剧里面皇帝一发怒,“流放宁古塔”,所以,就这么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