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击打防护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雨夜趴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山·莲走后,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女孩子临走时给他倒的一杯水晾在桌子上,一滴未饮。
雨夜的头现在正疼得厉害。这似乎是到了岩水之后的事。并不是什么显而易见的水土不服,而是一种来自于精神层面上的沉重负担压得雨夜有些喘不过气来。症状表现在身体上就是头疼。
最近几晚,他只要一躺下就会做梦。算不上是什么梦魇恶兆,梦境中时常出现的是一张团团的孩子的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雨夜总是看到那孩子脸色青白地哽咽着似在向他求救。
雨夜烦躁地坐起身来。因为这种奇怪梦魇的困扰,尽管身体疲乏他此刻还不怎么想入睡。
他把头靠到沙发上,决定仔仔细细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个明白。
从最开始他和浩英宣认识,事情的发展就开始偏离原来的轨道。柯·敬梓毫无疑问是因为军校学院派和军部新生的少壮派势力碰撞中体味到己方的劣势,所以才向诸如他林·雨夜这样的高校人才发出邀请的。而在那场让学院派吃瘪的对抗中,少帅、白·承安以及血色玫瑰部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照着年份推算,学院派在外网络人才的时候,高·青纹还没有想到叛变这出戏。他那时正在和少帅赌气叫板。所以可以肯定的是,高·青纹和学院派之间的瓜葛是后来才产生的。
他们之间的协议,雨夜现在还无从得知。但找现在的形式来看,绝对是高·青纹在份协议中获取了最大的利益。雨夜看得出来,司令和部长都没有向他隐瞒高·青纹身份的打算。他们明明白白地告诉雨夜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高·青纹。
海·默生的信应该是在死前就交到高·青纹的手里。而当时的高·青纹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但同时也没有告发海·默生。之后,岩水换了今天的司令来执政,而高·青纹则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和少帅,和白·承安越走越远。或者是由于各方打击,或者是由于掌握了切实的资料,十二年前,当高·青纹找来岩水的时候他确实准备好了叛变。
而且,雨夜觉得高·青纹叛变的原因应该是他猜测的第二种。也就是说他在得到海·默生密信之后花了多年的功夫去求证海·默生的说法。及至最后获得了证实才决定举兵反叛。因为雨夜突然记起来,十五年前也就是沙门前线战事正酣的时候,整个军校却是在一片和谐安宁的氛围中度过的。虽然十五年前,雨夜已经毕业,但他犹然记得军校相熟的一些学弟后辈曾经来信跟他抱怨过军校当时的毕业率相当低。信中言道教授们的考试越来越难,存心是不想让他们毕业的。
照理说在战事正酣的时候,正是应该派送学员入伍好在战事中博得一官半职。战争不仅能够照成数以万计的死亡也可以造就某些人的功成名就。
想到这里的时候,雨夜的脑海里不禁泛起了属于白·承安的温柔笑容。
这个人就是一战成名的。
所以说,军校当时的反常制度只可以有一种解释。当时的学院派已经和高·青纹达成了协议,并在高·青纹的示意下留下了很多学员以备将来之用。
就这样解决了军校之后,高·青纹就到了岩水来策反这个本该是叛变大本营的地方。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好死不死地发生了林·雨夜和浩英宣的事。
雨夜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那档子事居然还被柯·敬梓看到了。
雨夜有理由相信柯·敬梓是因为看到那件事之后才重新开始重视起他这个不求上进的学生的。所以,现在雨夜忐忑的心里怀着这样一个疑问:如果高·青纹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做?
不管叛变不叛变,现在雨夜能够知道的高·青纹的初衷是在为岩水的十万生命求证一个“死亡”的理由。
高将军能够花几十年的功夫不惜调查皇室秘辛,甚至于和少帅翻脸,雨夜不得不相信这个人是个真汉子。
他不仅是个性情中人且为人精细,不折服于权贵皇威,事事但求实证……他的叛变是义字当头路见不平的结果。
所以,如果这样来定义高·青纹此人的话,雨夜认为换做他是高·青纹的话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个可以通往皇帝身边的人,通过他向皇帝进言。
毕竟和清都对着干从根本上说是几乎没有胜算的。
但是这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假设。假设的前提是清都的皇帝不知道云绿的事。假设的主角是少帅。假设是少帅擅作主张处理了云绿,假设是少帅给云绿的男女老幼下了死亡判决书……
雨夜想了半天,始终觉得这个假设只有套在少帅的身上才合适。
因为王朝所有的战事都是由少帅决定的。
因为少帅曾经下达过屠城的血腥命令。而正乾帝也曾因此事和少帅翻过脸。尸横遍野的城池上正乾帝摔在少帅脸上的那一巴掌被历史学家忠诚地记录进史册,无法磨灭。
因为少帅曾经阻止了庆王封君。朝堂之上,少帅的银枪点着庆王的喉咙,他让正乾帝做出选择。最后被要挟解散军部所有将士的正乾帝让步了。庆王始终是庆王,虽然他是夜辉一族的王子,但他不能得到王朝最高的封位。
所以庆王的独子玄隐帝浩英宣是恨着敏慧君的。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高·青纹如此坦然地告诉了林·雨夜一切的起因和过程。所以,林·雨夜现在略略被肩上的重担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雨夜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气把一杯子水悉数灌进了喉咙里。
他摇了摇疼痛欲裂的脑袋,告诉自己,这些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现在还不适合去试探什么。
雨夜觉得他现在还必须再等一等。
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事情。
正想得入神,门口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雨夜呼出口气,拉出遥控器打开房门。门口,山·莲已经整装打扮好了,不复刚才的狼狈模样。她手里端了一份饭菜,羞涩道,“长官,用饭了。”
雨夜笑了笑,朝她招手示意。
山·莲走近才发现雨夜的脸色不太好,便关心地问道,“您没事?脸色好差。”
雨夜摇头,“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可能是水土不服。”
山·莲撅嘴道,“这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水土服了的呢?我们这里好多人都体质不好。新生儿的存活率也不高。”
雨夜皱眉问道,“军部没有派新的兵员过来过?”
山·莲回道,“有。但每年的人数都很少,稀稀拉拉的。而且数量都不定的。感觉像被流放过来的一样。”山·莲说着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雨夜白了她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我也是被流放过来的?”
山·莲吃吃笑道,“可不是。军部的参谋有哪个愿意到我们这里来的。躲着还来不及呢。上次一个据说是来指导军务的,来了不到三个月就火急火燎地走了。最近听说又要来几个人,不知道能呆多久。”
雨夜奇怪道,“哦?是什么地方调过来的?”这时候调人到岩水一定非同寻常。
山·莲点了下巴仔细回想刚刚看到的人员调动表,半晌才回道,“好像是从风木上调过来的。据说是不服管束,桀骜不驯。且在前些时候的沙门战役中出过纰漏的几个人。”
雨夜的心里咯噔一声响,暗道:不好。
柯千万不要是和·言他们啊!
雨夜从来没想过他的嘴巴原来是可以媲美乌鸦的。
四天之后,当他看到和·言穿着七星中校的制服神清气爽地站在他面前喊长官时,雨夜忍不住扶住额头呻吟了一句:“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