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罗化作紫色的萤光飞回吴王府的永乐殿,刚到窗棂处便发觉房内的气息不对,正欲在窗外好好观察一翻再作打算,突被一股大力给拽了进去。苏罗大惊,刚现出人形便被人掐住了脖子,那手骨瘦如柴,指甲尖锐如刺,苏罗立即闻到自己脖颈流出的鲜血所散发出来的腥甜之气。现在的她较个凡人还自不如,根本使不出法术。因在换气时艰难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你想做什么?”在吴王府里怎么会有懂得法术之人?而且还知道她的秘密?
不对,对方根本不是普通的和尚道士,甚至可能根本不是凡人,邪恶之气是怎么隐藏也藏不住的。
那只力大无穷的枯手一把将苏罗甩开,冷声道:“连我的气息你都感觉不出来,你还配做个修罗吗?”
苏罗险些没被掐死,被甩扑在地边咳边大口喘息着。原来是修罗女王来了,但她为何如此愤怒?是为了那几个还没搜集够的灵魂吗?
永乐殿里的婢女早已经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修罗女王婡娅一袭黑衣站在大殿中央,脸上戴着银白的面具,骨瘦如柴的手缩在黑衣里,只露出短短的一截尖利猩红的指甲。她所站立之处氤氲着黑色的雾气,那黑黑得邪恶,黑得彻底,黑得另苏罗都不禁心生恐惧。苏罗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苏罗参见女王。”
“我在修罗道所听到的消息果然不假,你们这些当初信誓旦旦为修罗道效忠的修罗们果然早已被人间的岁月磨砺得面目全非,全然没有了身为修罗的狠厉与霸气,你们内心中充满了对人类的同情,甚至为了同情他们而不惜毁坏自身。”
苏罗惶恐道:“苏罗不敢!”
“哼,不敢?你为那个妖孽施行偷天换日之术,置自己的元神损伤于不顾,你当我不知?修罗道复兴的大业还如何指望你们?!”
苏罗恐慌道:“苏罗知错,请女王饶命!实在是因我觉得与那夏姬甚是投缘,不想看她受苦,所以以偷天换日之术来帮她迅速完成由男到女的转换。而且这是我目前所选中的灵魂所许下的愿望之一,还请女王明察。”
“哼,你以为污浊的凡间真能孕育出夏姬一般貌美惑人的男子么?倘若你果真为了个凡夫俗子耗费元神,方才你早已死在我的掌下!”
苏罗闻言一怔,难道夏姬竟不是凡人?苏罗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等候女王的下文。
“你可知夏姬的真正身份?”修罗女王气愤道,“他是修罗道以媚术著称的修魅与凡人私通所产下的孽子!”
“什么?”苏罗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怎么可能?身为修罗是不可和凡人相爱的,这是修罗道千万年前甚至可以追溯到盘古开天时就有的诅咒,修魅不可能不知道,她怎么可以如此糊涂?传说只要是修罗与凡人相爱必遭不幸,若有所出必是男孩,并且定是男身女貌,无生育之能,命中注定早夭惨死。不,这一定不是真的!苏罗忍不住惊道:“我曾看过夏姬的命数,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他怎么可能是修魅的孩子?我也并没有看出他有命中早夭的迹象,我所推算出的是他能活到古稀之年哪!”
“哼,修魅也不是傻子,她在犯下弥天大错之前就早已经铺好了后路,可惜她低估了诅咒的威力,无论她做什么都逃不开既定的命运!”
苏罗颤声问:“这么说……修魅已经死了?”
“对被诅咒看上的修罗来说,灰飞烟灭才是一种仁慈.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逆天而行帮助夏姬改变命运,修罗道的诅咒不会放过你的!”
苏罗闻言煞白了脸,一想到诅咒两个字苏罗就头皮发麻,身体乱颤。她逃不掉的,她逃不掉的!修罗道的诅咒是谁都逃不掉的!苏罗惶恐道:“女王救命!女王救命!苏罗不知夏姬是修罗与人类之子,倘若知道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帮夏姬改变命运。求女王念在苏罗这千百年来在人间无功也有劳的份上,救苏罗一命!”
修罗女王见苏罗诚心悔过,不禁幽幽叹口气道:“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器重的臣子。从修罗道出来的所有修罗之中,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也是搜集人类灵魂数目最多贡献最大的一个。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这一趟。按说此次也不能全怪你,那夏姬既为修魅之子定然传承了修魅魅惑人心的本事,何况你与他母亲既为同宗易受他蛊惑也不足为奇。不要害怕,我会帮你渡过这一大劫,不过以后夏姬的事,你定是不能再插手了。”
“多谢女王大恩。”苏罗磕头拜道。
“不过,等此事完结以后,你必须随我回修罗道去重新修习,否则你的妇人之仁早晚有一天会害死你。”
苏罗再次拜道:“多谢女王陛下。”
**************************************************************
黄昏时分,夕阳西斜,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扇着翅膀飞落在铺着琉璃青瓦的屋檐上,发出“剐!剐!剐!”既嘶哑又刺耳的叫声。金红的斜阳在它黑漆漆的羽毛上铺了一层猩红的光。
高挑的屋檐下,微微晃动着的月白珠帘后,雾气氤氲中夏姬整个儿身体浸在大理石池子里,被水气润湿的脸上挂着恍恍惚惚的难以置信。她低下头,只见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下,那圆润的隆起简直不像是真的。她竟然真的成了女子!夏姬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任激动的泪和着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流下来,这午夜梦回间不时纠缠着她的渴盼,这青天白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奢望,竟奇迹般地变成了现实。
她是夏姬,她终于可以配得起这个名字。这美好而引人暇思的名字将再也不是她的耻辱。
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感到无比的好奇,那玲珑有致的曲线简直是神的恩赐。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吴王埋首在她胸前的样子,那交叠着的强壮和纤柔,将是一幅美妙的画卷,再也不会是不堪入目的龌龊和羞耻。她伸手触摸到自己的下体,那和以往极为不同的构造令她莫名其妙地颤栗起来。她是夏姬,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人。
夏姬坐在梨纹云雕的铜镜前,细细地端详着镜中的脸,她从来都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也从来没有这么精心地装扮过自己。过去她一直认为过分的装扮对她来说是一种耻辱,一如她耻辱的身份。如今却不同了,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起来,眉间的桃花钿妖妖娆娆地开着。她笑,看见桃花也跟着笑。她站起身来,伸手提了提对她来说感觉长了些的纱裙。若抛去改过的舞衣不算,这是她第一次穿裙装,她于兴奋之余很有些感到不习惯。她低头瞅着裙上的牡丹花笑,粉粉嫩嫩的牡丹花开得正艳,一如镜中她带笑的脸。
吴王刚进来便看到夏姬提着裙摆咬唇偷笑的样子,他看见她的开心,巨大的快乐从她的眼角眉梢溢出来,给她整个儿人都添上了一抹光彩。若说过去的夏姬是阴云下的垂柳,今日的夏姬就是骄阳下盛放的牡丹。世间的女子就如同锦绣园中的花,姹紫嫣红,姿态各异。他只独独钟爱这一朵,只因为这朵最美最妖娆,迎风招展,风华绝代。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看见她微微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扇在她含笑的脸上,不胜娇羞。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如水的眸子,含笑的脸。
有时候,不论是大悲或大喜,语言都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他不说话,将她一把抱起来。她也不说话,咬着唇含着笑圈住他的颈项依偎在他怀里。
衣衫尽褪,花舞蝶飞。在影影绰绰的帷幔后,上演着赤裸裸的最原始的欲望。没有强硬,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更没有屈辱。男子和女子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表达对彼此最原始的爱。被子缓缓溜下地来,锦缎被面上绣着一对杜鹃鸟,雄在上雌在下,展开翅膀向朦胧的圆月飞去。
窗外也有一轮月,却是一弯新月。模模糊糊中仿佛能看到新月上宽一些的部位露出一个尖细的小脸来,咧着小嘴,瞪着红色的小眼睛一瞬不瞬盯看着屋内。恍恍惚惚中那小脑袋又不见了,大概是飘过的乌云吧。
黑漆漆的夜空,黑漆漆的乌鸦飞过,发出“剐!剐!剐!”既嘶哑又刺耳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