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大殿的门口,看到殿内寥寥的嘉宾。因为是君臣宴,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这次来的贵宾少而精,都是朝廷内有头有脸,至关紧要的人物。
身体发福略显老态的皇上坐在上首,醉醺醺的眼睛里闪着yin靡的光。严格说起来皇上并不算老,也就五十来岁的年纪,但他与吴王是兄弟,看起来却足以做他的父亲。
她的出现令殿堂里霎时间鸦雀无声,皇上猛然瞪大了他一向因厌倦乏味而略显无神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夏姬款步走上殿中圆台,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狂烈地跳动,那砰砰的心跳声像是猛然擂起的战鼓。
如此美丽婀娜的女子他只在画里看过,比如他御书房里挂着的那些丹青图,他最喜欢的是一幅嫦娥奔月,画中的嫦娥姿色绝美,乘风飞舞。但谁又见过真的嫦娥?不过都是些宫廷画师的臆想之作。不过他觉得眼前这女子真跟画卷里的嫦娥一般,不,比嫦娥还美。嫦娥穿的衣裳太多,他喜欢如此半隐半露,衣不蔽体的嫦娥。
皇上扑在桌案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姬,生怕错漏了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那如丝的媚眼,那妖娆的微笑,那望向他含羞带怯却勾魂摄魄的眼神,令他百爪挠心,如坐针毡。
他空有**佳丽三千,三千佳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一个!他要她!他要封她为妃,他要立她为后!如此娇嫩柔媚的小脸戴上后冠一定别有风情。他要她穿上皇后的衣装,盛装之下不着寸缕,在那极致的威仪下是极致的yin媚。他要在龙塌之上将她剥个精光,好好品味一下她的仙肌玉骨,娇媚风情。
吴王默默地看着夏姬,心中感到十分的不舍,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舍得下心头好才能成就大事。虽然如此告诫着自己,但当他看到众人尤其是皇上那直咽唾沫,无限遐想的模样还是攥紧了拳头,他真想剜了他那双目不转睛的眼睛!
他深深吸了口气,端起酒盏猛灌了一口酒,烈酒流进腔子里火辣辣的热,带着翻江倒海的苦涩。
夏姬擎着一抹娇媚的笑在台上旋转,胸前腰间的丝丝凉意昭示着她此刻以色侍人的不堪,她吴王的手中终于沦为了高等的娼妓,她将要侍奉的恩客是当朝的皇帝。
骤起轻落,翩然纷飞,这是这段舞蹈最引人入胜最能博人喝彩的部分,却因为她薄如蝉翼的舞裙而变得格外引人遐思yin秽不堪,因为在身后远处火光的映衬下她双腿甚至腿间的轮廓全都显露无疑。
在无边的绝望、无尽的羞耻中她不禁再次想起她的母亲,那消逝在渭水河畔的绝色容颜。她将绝望带走把生命留给了他。可是母亲,你可曾想过你的爱儿有一天会承受这样的羞辱与苦痛?你可曾想过你那长了一副绝色姿容的九岁儿子根本无法掌控他的人生?你又可曾想过如影随形的诅咒根本不可能让你的孩儿得到幸福?我的母亲,你以爱为名,为我带来的是怎样的伤口?
手如拈花,以前她跳舞时最不喜欢这个手势,因为看起来太过女气,如今她却把这手势打得像模像样,轻柔温婉,曾几何时她已经从身到心都蜕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女子,可她却从没有把“痴情女子薄情郎”这句耳熟能详的话当成是一回事。
她如丝的媚眼飘向吴王,看到他紧攥的拳头,颤抖的唇。她于舞动中转了个圈,扯起云袖遮住半边脸,冲他柔媚的一笑,他赶忙别过脸去自斟自饮,那慌乱紧张的模样才像个衣不蔽体的可怜蛋!
衣袂飘飘,云袖拂起袅袅娜娜的弧度,像是她生命中潋滟不绝的泪,此刻她已不再有泪,有泪的人必然有心,无泪即无心。
她神色一凛,拔出金钗,一个闪身来到皇上旁边,将锋利的钗尖抵住了皇上那赘肉层叠的脖子。
谁也没有看清她是如何从几米开外飞身而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就到了皇上跟前。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却令皇上龙颜大变,“你……你做什么?”
“来人,取笔墨纸砚,皇上要写禅位诏书。”清丽的声音像是在讲个天大的笑话,但那寒光凛凛的细长锋利的金钗让在场的众人谁也不敢将那当成是笑话。
“夏姬,你做什么?”吴王起身紧张道。
夏姬转头看向吴王,“王爷,不是你吩咐我这么做的么?你说你做了皇帝就要封我为后的,难道你忘了?”
一时之间群臣一片哗然,原来这场酒色生香的君臣宴竟是迫君禅位的鸿门宴!
吴王站在原地顿时冷汗涔涔。夏姬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她不懂得弑君篡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绝不能这么轻率而为么?难道是因为她太爱他怕他负她,又或者根本不愿意委身于皇帝所以才出此下策?无论如何,这夏姬也实在是太胡闹了!
事已至此,他该如何?众目睽睽之下,他根本百口莫辩!倘若夏姬放下金钗,这些蜂拥而进虎视眈眈的禁卫军立即就会涌上来将他们砍成十段八段!他该如何?他能如何?骑虎难下,只能豁出去了!“来人,速取笔墨纸砚!”
“吴王!朕待你不薄!”皇上怒吼道,“你狼子野心,竟敢逼驾!来人!斩了他!给朕斩了他!”
“不许动!”钗尖又向皇上的脖子挨近了一寸。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但却没有人真正敢动。
“美人儿,你放开朕,你不是想做皇后?朕这就封你做皇后!美人儿,朕答应你决不降罪于你,你放开朕,朕一定封你做皇后!”
“闭嘴!”脖颈间传来的痛感终于令皇帝噤了声。
怎么取笔墨纸砚的人还不来?该不会都吓破了胆没人敢去取来?这夏姬真是又蠢又糊涂,做事竟然如此没有计划!吴王心急如焚,他不由得向夏姬和皇上靠近,心如擂鼓。夏姬不跟他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实在太过草率,令他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他手边甚至都没把兵器。
他紧盯着夏姬的手,生怕她一个分神发钗就被皇上夺了去,她太柔媚太娇弱,她那双纤纤细手根本就不应该做这么危险的事,他不敢说话不敢分夏姬的神,他隐隐意识到他仿佛没有胜算,却被逼无奈不得不放手一博。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靠近,几步之遥却仿佛要走上一个世纪。
夏姬看着她深爱的男人,感到鼻子一阵阵发酸,泪水又模糊了双眼。他在靠近,那一步步是死神临近的脚步……
她眨落眼中的泪水,让她再看他最后一眼……
夏姬闭上眼睛,手腕猛地一转,钗尖就刺进了她自己的脖颈!
鲜血喷涌,溅了皇上一脸,皇上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转过头,随即连滚带爬地大叫着“护驾!护驾!”
“夏姬!”吴王扑身过去,抱住她下坠的身子,狂吼道:“夏姬——”他抱住夏姬来不及询问,来不及伤心,禁卫军便蜂拥而上,大吼着挥刀而下,鲜血四溅……
许久之后,新王府里再没了动静,只剩下血液蜿蜒流淌的声音,尸横遍地,凡是与吴王与吴王府有关的,全部未能幸免于难。
新王府的上空,一阵阵咯咯的苍老的怪笑声,久久盘桓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