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夜,梦江衍生着两人的身姿。
她轻轻走在他身旁,面带笑意。
罗修祈一路上心不在焉,时不时侧目望望她。
“天夙。”他停下脚步,“你怎么穿着女装?”
梵天夙笑笑,心中勾起一抹不知名的愉悦,“我跟邛智说,我是你表家的妹妹。名天夙,没有梵字。”
罗修祈点点头,“其实你也不用太防范邛智,他为人不错,只是有时有一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梵天夙摇头,“他怎么也是邛家的人。”
罗修祈不语。
观雾山脚,两人朝绥远轻步。
夜的月色将两人脚下的泥泞照亮,她裙摆的青纱拂过脚下,留下点点泥污。
夜秋风,丛桂香。
“修祈。”梵天夙淡淡出声,“你在绥远可好?没了我照应,你应该很不好过吧。”
罗修祈脸上浮出纠结的神色。半晌,他抖着眉头开口,“那不然呢?你把整个军队都交给我打理,我怎么管得过来?幸好有果儿和邛智帮我分担重量,否则……”
“否则又要像逃出天山一般,逃出大营?”
罗修祈愣了愣,转过头看着月光下轻笑的梵天夙,“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出天山来的?”
梵天夙一脸趣味,“你猜。”
罗修祈瞥过头,“你猜我猜不猜。”
她想也不想,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罗修祈毫不服输,“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你猜不猜你猜不猜。”
“修祈你错了。”
“你才错了!你猜不猜,你猜不猜,你到底猜不猜~”
观雾山下,绥远城前。
红羽青衫。
……
……
绥远城,彻夜言欢。
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愉了三军,悦了将军。三军回城,大摆庆功宴,远远从城门外就能望见城中的灯火通明。
酒香,肉香,烛火香。
满街拥挤的人群举着红莲灯,高呼着将军的名字——
“怀远大将军万岁!”
“平虏大将军万岁!”
“昭武大副军万岁!”
……
邛智举杯邀月,他站在高高的礼台上,望着满城耸拥的人群,放声言笑。
陈文果拉扯过满面赤红的刘锦,走上礼台,“各位乡亲!这是军中大将,奉义常在将军,刘锦!此次我大吴军能入守绥远,多亏他英勇奋战,守住了桃源镇!”
刘锦低着头,脸色说不出的红。
城中百姓闻言,又举灯高吼,“奉义常在将军万岁!奉义常在将军万岁!”
陈文果低下头,一脸笑意在刘锦耳边轻轻道,“大家看着你呢,还不说两句?”
“说,说什么?”
陈文果轻笑,拍拍他的肩膀,“就说你以后会好好守着城之类的呗。”
刘锦咽了咽口水,抬头望了望满城百姓。
“我……我……”
他才轻轻开口,百姓们热情的声音又一浪压过一浪,“奉义常在将军,奉义常在将军!”
陈文果大笑。他挥手让百姓们安静下来,示意刘锦继续说下午。
他红着脸,一脸尴尬,“我是刘锦。以后……以后大家放心在城里过日子,我绝对不会让宜贼进城的!”
城中静了下来,他红着脸又低下头。
半晌,百姓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大吼,“奉义常在将军万岁!奉义常在将军万岁!”
陈文果拉过刘锦走下礼台,一脸坏笑,“看吧,这些百姓最好糊弄了,哈哈。”
“我,我是说真的。”刘锦红着脸,一脸认真,“我死也不让他们进城!”
陈文果看着他,点点头。
“将军。”
他转过身,身后的小将轻轻开口,“将军,怀远大将军回城了。”
陈文果深深出口气,“妈呀,总算回来了!”
铮——!
猛然的锣鼓声。陈文果随着满城百姓的目光朝城门的方向看去——
金锣开道,虞影轻步。罗修祈驾着虞影,环着梵天夙,朝礼台走来。
满城百姓惊愕地看着马上的梵天夙,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世间,竟会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红艳的烛火映照着她一袭青衫,她嘴角隐约泛起一抹浅笑,任凭罗修祈将她环在怀里。
罗修祈一脸得意,昂首挺胸。虞影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得意,将帅气的鬃毛高高竖起,走得“咔咔”作响。
陈文果走到虞影旁,伸手将梵天夙接下马。
罗修祈下马,朝陈文果一挑眉,又看了看礼台上望着他的邛智。
“我们回来了。”
陈文果点点头,声音愈小,“怎么这么晚才回?城中百姓等了半天了,你不回来我们都不敢开始。”
罗修祈摇摇头,“没事,快开始吧。”
两人对视,正往礼台走去,梵天夙忽然开口,“等一下。”
她走上前,拉扯着罗修祈的衣服,“怀远大将军,你我这一身泥衫,怎么能在这么重大的场合露面?”
罗修祈愣了愣,陈文果也不知所谓。
“还是快去换套衣服吧,我也要去换身红衫。我猜,城里现在一定是高挂红绸吧。”
罗修祈点点头,拉着她往府衙厢房走去。
留下身后一片喧嚣。
……
……
绥远府衙,渐渐平息了喧嚣。
她拉着他的手,眼前一片漆黑。
“你怎么知道我衣服上全是泥的?”罗修祈轻轻出声。
梵天夙和他互相搀扶着,“你的性子,肯定跑得一身都是泥浆。”
吱——
罗稀奇推开自己的厢房,将梵天夙扶了进去,点燃了烛火。
“你要什么衣服?我去找一找。”
梵天夙喝了口水,将茶杯轻轻放下,“红色的就好。不过你得给我找一身女装,我不能暴露身份。”
罗修祈点点头,“那我给你找红裙去,我换身黑衣就好,围肩没脏。”
“不行。”梵天夙轻轻开口,“小曼说,你一直穿着黑衣红羽,从未变过。今日是庆功大筵,你要穿喜庆点。”
罗修祈瞥瞥嘴,“我长得丑,穿什么都难看。”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倾国倾人城的她,“不像你,生得那么好看。若你是个女的,我……我早就把你……”
“把我怎么?”
“娶回家了!”
梵天夙愣愣,眼色沉淀出一抹波澜。
他转过身,飞快地跑出厢房,脚步声轻轻。
她静静坐在椅上,一动不动——
修祈,你可知,天夙本是女娇娥,不是男儿郎;
你可知,天夙本是出尘绝色,绝非威严万千。
穷碧如若有情,我何不想穿上鸳鸯,嫁衣红妆。
……
她听见他轻轻的喘息声。
她知道,他站在门口,痴痴望着他。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他拿着红衣,呆呆倚在门口,一脸枯涩——
天夙,你可知,我不管你是男儿郎,还是女娇娥;
你可知,我不管你是威严万千,还是出尘绝色;
你若有情,我便为你穿上鸳鸯,画上红妆。
但他没有开口。
他只是,呆呆站着、看着。
她也没有开口。
只是,呆呆坐着、等着。
……
“天夙。”很久,他轻轻开口。
她猛然抬起头,满眼波澜。
“我……”他轻声走进屋,“我找到两件红衣,是绥远巡抚家女儿的嫁衣。”
梵天夙点点头,“借来穿穿吧。”
罗修祈点点头,自顾自换起衣服来。
梵天夙愣了愣,蹙起眉头,“你出去。”
罗修祈呆住,套了半截的衣袖落下来,露出他肩上的肌肤,“为什么?”
“我叫你出去就出去。”梵天夙拾起红衫,捋了捋,“我要换衣服了。”
罗修祈笑笑,继续穿起来,“我们俩大男人,有什么好回避的。”
梵天夙脸上泛上丝丝微红,“不要,你出去。”
罗修祈看着她的脸色,眯了眯眼睛,笑起来,“哈哈,你脸红了!我不出去,我就要在这。”
梵天夙深吸一口气,挥手点了罗修祈的穴道,冷言,“那你就看个够吧。”
说完,她抱着厚重的红衫走到了屏风背后。
罗修祈被点中穴道,一动不动。
屏风后,烛火闪烁。
屋内些许檀香味道。
他眼色朦胧——
朦胧的屏风后,依稀能见到婀娜身姿。
摇晃。
……
……
他携着她的手,红衣朦胧。
绥远高台,一阵欢呼。
陈文果转头看见他两人穿着嫁衣裳,傻了眼;邛智惊得站起来,手中的酒盏颤抖。
他握着她的手,轻笑。
她娉步风华,绝色嫣然。
陈文果与嫣儿对视一眼,心中震惊。他走上前,拉过罗修祈,“修祈你怎么回事?怎么和天夙穿着鸳鸯嫁衣?”
罗修祈一脸得意,“今儿她嫁给我。”
陈文果瞪大了眼睛,“她嫁给你?她是男的!”
罗修祈大笑,拍拍陈文果的肩膀,“傻瓜,天夙说今天应该穿喜庆点,但是我没有找到其他衣服,就借了巡抚女儿的嫁衣过来。”
“那也不是这么个喜庆法儿啊!”陈文果大叫,他指了指外面,“你听听外面现在都嚷成什么了。”
罗修祈附耳——
“抚远大将军万岁!大将军夫人万岁!”
“抚远大将军万岁!大将军夫人万岁!”
“抚远大将军万岁!大将军夫人万岁!”
罗修祈转过头望着陈文果,不知言语。陈文果朝他摊摊手,也不说话。
他望向邛智,邛智将头瞥过去,理也不理他。
他又看着梵天夙。梵天夙却一脸自得,捋着嫁衣的红绸,笑得出尘。
他捂着额头——
这下玩儿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