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四周脚步声凸显。梵天夙大挥长袖,似乎感觉到了四周暗格间刺客疾走,左手提剑便掷了出去。
锋利的长剑擦着风劲,狠狠钉入了房梁的暗格中。一声闷哼传来,便看见几滴鲜血顺着剑刃滴了下来。
陈文果似乎乱了阵脚,他余光一瞥,窗外天桥上围满了弓手。他心中顿时炸响——天桥的箭头齐齐指向了正挥袖抵挡暗格金针的梵天夙。
吱吱吖吖,天桥弓弦渐满。陈文果来不及冲上去,只好撕声大喊,“羽箭穿心,左窗!!”
左方弓箭嗖嗖而出,梵天夙猛然侧了身子。左手运气档箭,右手衣袖大挥,将金针尽数反射而回——
如此取舍,只好弃了左手。
左箭右针蓄势待发,陈文果如坐针毡,一脚将大厅的门板踹了下来,朝着左边窗口狠狠砸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厚重的门板穿过窗口的间隙,一排毒箭“叮叮叮”地钉在门板上,受力朝梵天夙砸去。
梵天夙一掌击碎门板,右手飞速沾了血滴朝着天桥上一排弓手弹指射去。
“铮铮铮——”
血似钢针,散发着热气的鲜血瞬间穿透了弓手厚厚的胄甲。那排还来不及再次满弦的弓箭们便齐刷刷的倒了下去。
“公子救命!”梵天夙还未起身,门外又小曼的呼救声。
“快退!”陈文果见梵天夙脱险,立刻上前拉了她朝天桥跳去。
“我要去救小曼!”梵天夙挣脱了陈文果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奔去。
“天夙兄!”陈文果挡在她身前,吼道,“我们只带数十精兵入城,清水三城浩大,救了小曼又如何逃?”
梵天夙抽口凉气,强迫着自己镇定,“不管如何,小曼生死攸关。要走,你走。”
陈文果被梵天夙一把抛开,看着孤身一人冲出去的梵天夙,他只好也跟着冲了出去。
……
当罗修祈醒来,眼前一片黑暗。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身上锁满了铁链。他叹口气,低下头带着哭腔,“妈的倒霉。还说立功呢……我,我……天夙快来救我……”
“她恐怕救不了你。”
巨大的声响,一阵强光猛然射了进来,刺得罗修祈睁不开眼睛。
铁尾叉着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她上下打量着罗修祈,泛起妖艳的笑,“罗修祈,你还是弃了你那天夙吧,至少能保你狗命。”
他不说话。
半晌。
她忽然脸色一变,上前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罗修祈脸上。
她捏着罗修祈的下巴,咬牙切齿,“罗修祈,你现在管不了别人的死活,也没人能管你的死活。你要想活,就乖乖从了老娘,否则,我让你们全部给那梵天夙陪葬!”
罗修祈闻言而骇,目光渐渐呆滞地盯着铁尾,“她……怎么了?”
铁尾放下手,冷然,“死了。”
“……死了?”
“死了。”铁尾眉头一挑,“我要她死,她就得死。”
罗修祈呆滞。
半晌,他猛然抬头爆喝,“你杀我天夙,若我此生有遇,定将要你魂不及九幽,魄不归黄泉!”
啪!
铁尾又是一个耳光,“罗修祈,你没资格跟老娘耀武扬威。好,你要我魂飞魄散,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入土还是我先升天。把他全身给我撒上火药,四门全开,我就不信这毒辣的太阳烧不死你!”
“若我此生……若我此生……”
罗修祈面如枯槁,眼神死死盯着铁尾拂袖离去,嘴里咬牙切齿的碎碎念着。
不一会儿,他就被七手八脚的绑在了装满了火药的木箱上,仓库四门全开,房顶也被铁尾一刀捅了个窟窿,火辣辣的阳光直直射在他身上。
他眼神散漫地看着脚下,独自喃喃,“若我就此丧命,定化作血煞鬼鹰,喝干铁尾浆血,啃尽铁尾筋肉……”
……
梵天夙跑出厅堂,门外全是散乱倒地的兵戈。她倒吸一口冷气,小曼娇弱,怎敌清水城满城剑戟?
她疾步猛追,陈文果也随她追了出来,提起一把匕首跟了上去。
“把小曼留下!”梵天夙渐渐追上了清水官兵,朝前大吼。
小曼转过头,刚刚张开嘴就被捂住了嘴巴。
梵天夙青筋暴起,“放了小曼,清水城免遭劫难。”
“左右围攻,拿下此人,大人必定重赏!”为首那人似乎没把梵天夙放在眼里。
梵天夙大笑,朝着对面挥袖杀去。吟道——
秋风阵,百戟霜,清水暗火纸赴汤。
金鼓鸣,虞人央,肆剑弄影待人凉。
笑人愚不及,杀蒙心敌易。
救得回哀牢曼,踏不平前方沥。
还顾后来之尾,人将死,难息兮!
……
刀光剑影,金鸣阵鼓。
梵天夙生生将士兵逼退一片,她血染衣衫,小曼慌乱中渐渐不知去向。
她心急火燎,咬咬牙,“尔等立即退下,否则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四周刀剑声。
没有人在意她这句话。
她退后三步一跃而起,将剑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地上的士兵立刻围拢,竖起矛头对准了她。
她一把撤掉发带,几缕青丝一泻而下,爆喝,“今日一仗梵某吃尽大亏,若换不回小曼,我要你整个清水城陪葬!”
她右手翻转,从身后轻纱间盘出一方极致纤薄的古琴。旋转而下,她轻轻踏过精锐的矛头,青丝般飘过众人的头顶。
怀中古琴轻响,竟震得四周风沙骤起。
“怎么是个女的?”那将领定睛一看,梵天夙竟从俊俏的公子哥顷刻变做了抱着古琴的倾城女子,不禁揉揉眼睛。
“兄弟们给我上,把这抱着琴的婆娘抢回去!”
梵天夙侧目余光狠狠朝他一瞪,“有我朱雀在此,轮不到你放肆!”
语落,几束白绫从她身后迸发而出,飞速射向那人。那军官惊慌失措,被白绫巨大的力道狠狠的推了出去。
周围的士兵争先恐后地持剑砍去,梵天夙执绫冷哼,轻轻翻动手掌。瞬间,白绫狠狠爆裂开,炸得四周的官兵血肉横飞。
鲜血。
腥味。
她收琴而起,表情阴冷,“你们还要阻我?”
士兵们顿时如见了妖怪般吓得四散而逃。
空旷的城,冷清无喧。
梵天夙的身影渐渐远去,陈文果呆呆的从树木阴影下走出来,眼神惊滞地看着她的背影。
半晌,疾步追了上去。
……
清水城水网密布,纵横交错。
环顾四周,水流青柳承托出一派清新盎然的安详气息。蓦地,一声细细的金鼓鸣响。悠扬荡开,柳枝摇晃。
树下轻影。
梵天夙停下脚步,将绝凰琴托在掌心,盘腿而坐。
金鼓鸣,荡琴音。
她十指轻叩,琴声悠扬而去。四周在琴音下似乎有些微颤,猛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金鸣声也嘎然而止。
“朱雀,你要的人,在我这里。”
她猛地转头,狠狠撇断手中琴弦,“蔌”地朝身后那人射去,“李布!你不要得寸进尺!”
李布侧身躲过琴弦,冷笑,“翁城丽城已封,你的丫鬟在我手里,你等同瓮中之鳖。”
梵天夙冷汗直下,盘腿如坐针毡。不禁暗叹——这李布一开始便封了翁丽二城,却以此二城为饵,转散为固,反三合一。
好大的手笔!
“还我小曼,我留你全尸。”
“朱雀,你太自大了。”李布暗下眼色,“纵使你有能力杀我,你也没本事带着你那一班人马逃出生天。”
梵天夙怒上心头,猛将绝凰拍得炸响,“李布冤鬼!你要缠着我朱雀到什么时侯!”
李布大笑,“哈哈!到你入我宜国大营,做我李家夫人!”
“放肆!”梵天夙猛挥长袖,断弦之琴洋洋洒洒地倾泻出阵阵音刃,白绫随音刃如风如箭地朝着李布窜去。
李布见她发狠,也握紧了靑渊剑。金鸣声又起,靑渊剑四周隐隐包裹着一丝毒气。他握剑三挑两拨,轻轻撇开了音刃,直指梵天夙怀中的绝凰琴。
梵天夙俯身琴上,双臂轻抬,琴座中飞快射出密密麻麻几排银针。
铮!
琴声、风声、金鸣声顷刻间噶然而止。
梵天夙合掌收琴,轻轻摘下头上的赤色发簪,朝李布走去。
李布被银针刺中穴道,表情狰狞,嘴里呜呜的发出嘶哑的低吟,身子丝毫动弹不得。梵天夙轻轻踏脚,四周回声尽收耳底。她举起手中赤红色的发簪,狠狠朝他死穴掷去。
叮——
刀光!
赤红发簪猛然断成两截散落在地,梵天夙侧耳,复将绝凰琴抱起,“谁!”
“朱雀。”厚重的刀刃,拖在地面上磨出“嚯嚯”的声音。“朱雀,你该不会真以为偌大的清水城,只有李布一人镇守吧?”黑衣女子拖着一柄高大的长刀走来。
是铁尾。
梵天夙绷紧了神经,轻触琴弦。
铁尾见梵天夙动作,撇嘴一笑,猛然从身后拉出一个巨大的木箱,飞快地舞起长刀朝着木箱斩去。
哗!
木箱应声而裂——小曼!
那长刀在小曼皮肉上猛然停下。刀风骤停,将她脖子上震开一条深红的裂口。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你敢让手中的琴发出一丁点儿响声,她就会没命。”
梵天夙气得发抖,将绝凰琴扔在地上,“清水城重兵把守,瓮城丽城人员全部调离。陈文果似乎不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她顿了顿,“你们要我做什么。”
铁尾轻轻扬起嘴角,冷笑,“聪明如你。我一向不罗嗦,只要你暂闭朱雀门三年,不与我宜祁两国闹事。我保证任何人无恙。”
“休想。”
梵天夙一抬眼眉,利目相对,“悍匪之风,岂能逼我朱雀暂退!救不回小曼,我要你和这清水一城与我共赴黄泉!”
铁尾愣在当场。
她知道梵天夙的实力与地位,逼不得已,她不敢惹她。但骑虎难下,她既为祁国股肱大将,又怎可屈膝于朱雀。
愣了片刻,她刷地将大刀指向梵天夙,“大不了鱼死网破,有老娘在你就休想逃出清水城!”
梵天夙心中怒火熊熊,立即抱起绝凰琴突然发难。白绫簌簌,铁尾还未反应过来,长刀便被打偏了三分。梵天夙疾步而去,顿时间琴声铮铮,刀鸣骤起。
铁尾狠狠斩断数根白绫,舞起大刀朝梵天夙劈头盖脸一阵乱砍。梵天夙四周白绫飞舞,琴音环绕,看似柔弱的白绫却如利剑一般朝铁尾重重斩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