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并肩战斗了这么久,你直到现在还只想着那些所谓的利益吗?你知道你我肩上这徽章的意义吗?身为一名战士,如果明知自己要保护的人因为自己而受伤害而不去营救,那怎么还配得上肩上这个章!”
“那是我们第一次出现分歧,我是整个队伍的侦察兵外加指导员,我很清楚我们将会面临什么,我觉得他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我没有,我尽力想保全这支队伍,甚至我拔出自己的配枪,对准了他!。”张兵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喘着粗气。
“然后你还是失败了,对吗?”军官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是的!我被直接打晕过去!等我醒过来才知道,进去那栋楼里的九个兄弟,有五个永远躺在了那栋楼,有四个进了重症监护室!最后,只抢救回来三个。”张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打湿了面颊。
“我们十个,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那是第一次损失如此惨重!打晕我之前,他只说了一句话,也是十年间来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张兵捂着面庞,痛苦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军官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插嘴。
“人的一生至少要冲动两次,一次为了理想,一次为了爱情,而我的这次冲动,最主要的,是为了前者。”
“所以,从那次以后,你们才发现你们之间有了隔阂对吗?”军官从兜里拿出一根烟,引燃,递给张兵,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张兵漠然的接过那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这里没有军官和下属,有的只是一个倾诉者和一个听众。
“我知道,他们三个并不是因为我拔枪对准他们而憎恨我,而是因为那次才发现,我和他们并不是同路人,我和他们的心从未真正的融合在一起,他们不是不想与我进行交流,而是根本没办法和我继续交流下去。”张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打湿了衣襟。
“你知道对于那次任务牺牲的六个战士是怎么处理的吗?”沉默良久,张兵突然发问,军官并没有回答。
“交通事故,哈哈哈哈,我们的战士,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只是一张交通事故的白纸,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我们的六个优秀的战友,六个为了保护自己国家人民付出生命的战士,按照普通意外交通事故死亡处理!重伤未愈的他听说了这件事,一路走到指挥所,找到处理事故的团长,狠狠地揍了他,可惜除了处分多了一条,没有改变任何东西。”张兵的拳头紧紧的握着。
“后来我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对我们做这样的处理,上级领导也没有任何办法,这是涉及到国家层面的东西,这个交通事故已经是那个团长能做的最好的处理了,可是他觉得对我们有愧,所以虎子打他的时候,他没有还手,也没有过分的追究。”
“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具体那栋楼里发生了什么,除了虎子谁也不知道,可是虎子怎么也肯跟任何人谈论这件事,他总是穿一身灰衣服,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为了给战友们守孝,每一个战友三年,总共28年,今年是最后一年,我都清楚,我甚至知道他每年都会带着三儿和小帅去看他们,带着当初我们第一天集合时带的那种酒,那时候所有人都说还想喝,那小子死活不肯再拿出来一瓶,现在可倒好......”
“其实每次我都偷偷跟在他们后面,那次之后我也醒悟过来当初的我有多么愚蠢,那时的我确实不配做人民一个战士,他们九个才是真正的人民战士,可惜等我醒悟过来,已经晚了,我们的编制也解散掉,重新回到连队,做了教官。”
“你想知道的,我能说的都在这儿了。”一根烟燃尽,烟蒂被扔在地上,一脚踩灭。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你好好休息吧,对于赵虎同志,只要他按时回来,我不会为难他的,明天晚上请你去集训场站军姿,这个处罚必须得有,不然难以服众。”说我,军官直起身子向着张兵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
......
“兵子,你记得你来报到那天给你处理伤口的老头子吗?”赵虎没来由的忽然问道。
“哦,那老军医呀,怎么了,他不是退休在家享清福了吗?”张兵疑惑的看着赵虎。
“你记得那种小坛子装的酒吗?”赵虎没有回答张兵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
“当然记得,说实话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一直想向你讨两坛呢。”
“老头子走之前跟我说过他家地址,去年我心血来潮,去看望他了,他躺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嘴唇干裂,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吃饭喝水了。”赵虎的眼里满是悲伤,张兵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见了我显得很高兴,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说:‘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老头子的!’;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老头子家里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电器都没有,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想给他倒杯热水却发现他的暖壶倒在地上,已经碎了,地上还有一滩水。”
......
“臭小子,咋还哭上了,老头子我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一场小病就快把我打倒了,嘿嘿。”赵虎取出随身的军用水壶,扶着老军医,喂他喝了几口水,老军医喝的很猛,仿佛刚刚断奶的婴儿再一次喝到了奶水,赵虎擦去眼泪,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
“老头子,你儿子和老伴呢?怎么不管管你,就这么任由你自生自灭?”
“我老伴呀,说起来我老伴年轻时候很漂亮呢,不比你看上的那个小护士差,也是个医生,前些年跟我去山里行医被蛇咬了,本来以为涂点药酒就没事了,谁成想,哎,都过去了,不提也罢,至于我儿子,不就在我面前吗?”老军医喝了几口水,恢复了一点体力,咧开嘴笑着说。
“嘿呦喂,老头子,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把我当儿子?话说回来,难道你那方面不行?连个种都没留下?”赵虎邪笑着看着老军医。
“去去去,不是我的问题,是我老婆子,啥偏方都用了咋也怀不上,后来索性也就放弃了。”
“好吧,原来是这样,说起来老头子你咋不去养老院,以你的补贴去个养老院绰绰有余呀!”赵虎奇怪的问道。
“去那鬼地方干嘛,叶落归根,老头子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我知道自己大限就要到了,过不了几天了,我死以......”
“老头子,我看你身子骨还硬朗,少说还能活个三五十年,别自暴自弃呀。”赵虎打断了老军医的话。
“老头子我都到了古稀之年了,够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也别逗我老头子了,这几天你就在这住下陪我老头子聊聊天,完事儿以后再帮我收个尸,就埋到后山那个坟墓里,坑我已经自己挖好了,棺材在柴房我也已经打磨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呀,把老头子我往里一塞,立个碑,每年给我填两铲子土,上柱香啥的,就交给你了。”老军医说完,猛地开始咳嗽,赵虎用手拍打着老军医的后背,试图让老军医舒服一点。
“行了行了,歇歇,身子不行就别说那么多话,我又不是现在就走,行了我去找点东西做点吃的,你先躺下歇会儿。”赵虎扶老军医躺下,便起身去寻找食材。
.....
“就这样,我和老头子在那间老屋里一起生活了三天,这三天我们东扯西扯,老头子似乎很高兴,直到第三天晚上,老头子忽然告诉我医务室门口的那颗歪脖树下,他藏了祖上就传下来的八坛陈酒,让我以后去取,我当时就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看见老头子躺下闭紧了双眼,我以为他睡着了,谁成想......”
“你说是不是特别逗,老头子的临终遗言居然是告诉我这个酒鬼他最后的一笔财产的所在地,而这笔财产早在17年前就被我提前支走了,哈哈哈。”赵虎忽然大笑起来,可能是笑的过于猛烈,眼角不知不觉有了泪珠,张兵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的在那里站着。
“下次去,带上我一起。”憋了半天,张兵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