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子娉婷而至,发冠之上凤凰含珠流穗金钗在日光之下盈彩流光。曳地的凤凰刺绣长裙拂过石阶,留下了一袭暗香。
三人与在场的宫人一瞧见是皇后娘娘,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
三人温顺贤良地朝着那女子行宫里。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那女子只是娴静一笑,温和地笑道:“平身。”
蓝若廷站在众人之后,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一身气度不凡,必定是沧澜的公主。蓝若廷回想起过去曾一同在酒楼之中胡闹,不由失笑。
只是在这深宫之中活久了,那双眸子里曾经的张扬肆意换上了一抹宁定与傲然。她未曾看错,曾经棱角分明的女子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出落得如此静好,是成为一国之母的良才。
皇后这才看见三人之后的那一袭白衣。
蓝若廷只是恬静地看着眼前那华贵不凡的女子,满眸蕴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女子有微微失神,恍惚间,三个字便夺唇而出,“蓝若廷……”
蓝若廷却是只笑不语。
皇后那激动的性子几乎难以自持。她大步流星上前,丝毫不见了适才那静如处子的神态。她一把握住蓝若廷的双手,“还好,你活下来了……”
“语嫣,我回来了……”
蓝若廷熟络地唤着皇后的名讳,看得身后的妃子干瞪眼,一脸难以置信。
此刻语嫣方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那相貌虽是蓝若廷,然而却是一袭白色衣裙,狐裘裹身,乌发如瀑,手心之下,肤如凝脂。眼前之人摆明就是一货真价实的女子。
思及此处,语嫣方恍然大悟。
那万人之上的男子眼中温润怜惜的目光只为画中之人绽放。从前她不曾知晓画中的女子,只以为她不过是藏匿于他心中的女子,还天真地以为日积月累,她于他的情,他会懂得。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也许,从蓝若廷还是以男子进居朝堂之时开始,他们的羁绊便是无人能打破。
“若廷,原来你是……”
语嫣有些错愕。
蓝若廷却笑笑,不再言语。
语嫣正欲再说,却想起周遭之人,不由屏退了左右。
她牵着蓝若廷的手坐了下来。
“语嫣,你比从前更沉稳了些。果然,我当初便是没有看错人,你才是真正适合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之人。”
语嫣听罢,方显露出往昔活泼的生性,“自从坐上了这个位子,我便不曾再骑马,也不曾再踏出这皇宫一步。”
听着语嫣的语气,蓝若廷心知她是怀念起从前无拘无束的日子来了。
“你后悔了吗?”
蓝若廷一双眸子执拗地瞧着语嫣的面容,似要看出她伪装的一丝破绽。
语嫣却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一双眸子却愈发清澈。
“我从来都不曾后悔。因为,我一直想着的都是,要与他并肩,俯瞰这个天下。”她顿了顿,瞳仁里映着蓝若廷绝美的面容,“为此,我不惜付出一切。”
蓝若廷瞧着她坚定的神色,心中忽而一阵叹息,似喜是悲。喜是那人终究是有真心之人相伴,不必在这深宫之中孤寂。悲的却是陪在他身边的,却终究不会是她。
命运弄人。
“皇上有你这般贤妻,是他的福气。”
蓝若廷不由笑道。
“只是……”在他心中之人,却永不是她。
“话说,若廷这次回宫,是有何打算?”
语嫣好奇问道,心下有些担忧。她的出现,想必在他心中早已掀起了风浪了吧?
蓝若廷抬首,望向那渺远的天空。
“我吗?”她顿了顿,“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唇角勾起一抹神色难辨的笑容。
语嫣心中一沉。
她口中所说的,莫不是这……
语嫣正欲细细相询,却见一身伟岸的身子疾步而来。
却见蓝若廷一脸期待的神色,眸间的笑意难以遮掩。她随之望去,只见天宇翔一身白衣大步流星地走至蓝若廷的身侧。
他看着蓝若廷冻得通红的脸颊,不由心疼起来,手下意识地为她扯好了颈脖上的狐裘。
“看你冷得脸颊发红,快些回去吧。是不是又不顾身子了?”
蓝若廷顽皮地朝着天宇翔吐舌,“许久没有回来,看看故人一时忘了时间罢了。这就回去罢。”
语嫣静默地看着她与天宇翔,心中似乎明了了几分,便不由松了口气。
也许,她的真命天子不再是那个温润的男子。
也许,她终于有机会走进他的心头了。
蓝若廷的脸在狐裘之下显得愈发娇小了。她歪头轻笑,“语嫣,我先走了。”
语嫣报以一笑。
天宇翔自然而然地挽起蓝若廷那僵冷如冰的手,径自离开了这御花园之中。
语嫣瞧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心下不由羡慕,如若相爱之人就这般彼此相携而去也是幸福的。
蓝若廷一路上偷偷打量着天宇翔的神色,却见他一直板着脸,心下一阵不安。直至回到竹屋,天宇翔还是不发一言。
蓝若廷坐于榻上,裹住厚厚的被褥,看着天宇翔在屋里忙碌地转悠,一会儿加炭火,一会儿开窗,一会儿整理衣服。
她知晓,自己的任性得罪他了,这一早上害他担心了。
“冰山……对不起……”
蓝若廷弱弱地说了一句,天宇翔恍若未闻。
她心中微恼,倒也耍起了性子来。她光着脚,下了床,冲到了天宇翔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广袖。天宇翔有些错愕地瞧着她。
“臭冰山,我跟你道歉你都不理我。我很少这般低声下气啊。更何况……”蓝若廷来势汹汹的气势瞬间沉下了不少,“我不过是想自己还是健康的情况下多看看她们罢了……毕竟她们也是我珍惜的人……”
天宇翔瞧着蓝若廷那有些恍惚的面容忽而一把横抱起她,并将她小心翼翼地置于床榻之上。
“明知道自己冬日里下肢难受,还光着脚下地。”天宇翔寒着一张俊容,然而那担忧之色却溢于言表,看得蓝若廷心中一甜。
蓝若廷躺于床上,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雪白的广袖。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守护……”蓝若廷呢喃道,“你是我生命中最珍惜最舍不得的人。我知道,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很自私。但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将会如何。我知道,那李家小姐是喜欢你的。但我无法让你跟她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
天宇翔深深凝视着床榻之上,眸中全是脆弱之色的女子。
“如果,你讨厌现在的我,请你明确的告诉我……不然我会以为,你会永远守护着我的……”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一抹泪光划过脸颊,落入了枕头之上,渲染出一片淡淡的痕迹。
天宇翔一双清冷的眸中溢满了爱怜。他情不自禁地垂首,微凉的唇瓣覆上了那迷糊睡着女子柔软馨香的唇瓣。
那样的触感,一如往昔。
如果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情,你是否会不顾一切的躲开?
如果结果是如此,那我宁愿你不曾懂得。
睡梦之中,蓝若廷只觉全身暖洋洋,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中。鼻息间是清新的竹香,一如那人。这种被淡淡竹香所包围的感觉,如同往昔南柯一梦之中的感觉,虽然迷蒙在梦中却是异常深刻。
她忽而睁开双眸,白色的帐顶映入眼中。
蓝若廷幽幽坐起身来,纤细温暖的指尖覆上那柔软的唇瓣。
这样的竹香,难道是……
蓝若廷猛然惊醒。正在此刻,天宇翔推开门,宠溺的目光毫无预警地落在了坐于床榻之上的人儿。
天宇翔手捧着药汁,走至蓝若廷身旁,语气淡然,“把这些药喝了罢。待会儿还得赴宴去。”
蓝若廷脑海中回旋的问题呼之欲出,然而话至嘴边,却是换来了一句,“臭冰山,今晚的宴席,你会陪我去吧?”
天宇翔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药碗就着蓝若廷的嘴唇喂了下去。
蓝若廷喝过药汁,一双眸子期盼地瞧着天宇翔。
天宇翔望进那双剪水双瞳之中,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快些穿衣吧。不然来不及了。”
蓝若廷听后,满足一笑。
蓝若廷身着一身素雅白色暗花刺绣长裙,与天宇翔的一身白衣竟有着一种天衣无缝的相配。很多时候,她都会在想,也许自己与天宇翔有着一种同样的清冷与疏远,以至于他们才会如此合拍。
晚宴依旧钟鸣鼎食,灯火亮如白昼。
蓝若廷与天宇翔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落了座。
天宇凡与皇后语嫣尚未到来。
蓝若廷百无聊赖地扫过宴会的宾客,却见一人一身青衣,神色清淡地坐在角落,自顾自喝起酒来。蓝若廷不由对此人生出了几分好奇。这宴会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穿得奢华不凡,而他的朴素竟是突兀了出来。蓝若廷不由朝天宇翔投去一抹疑惑的目光。
天宇翔瞧着那男子,淡淡道:“此人是魏述送来的质子,原为魏述的四王子。”
呵呵,原来是一个不受宠的质子啊。那也不怪罪他穿着朴素了。想必在他国当质子,那生活水平当然有所差距了。
蓝若廷暗暗地注意起这名男子来。
忽然,宴席之间有些骚动。蓝若廷朝着门口望去,却见二位伊人缓缓而入,唇角不觉勾起了一抹淡然的笑意。天宇雪与天宇翎的美丽更胜从前,顾盼之间,竟带着丝丝属于女子的魅惑妩媚。蓝若廷瞬间了然,也许在她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她们早已觅得心中的良人。
蓝若廷正欲上前打招呼,却见林庆文一脸狐疑地走上前来。
“蓝若廷……”林庆文脸上狐疑之色更甚。
蓝若廷却扯起一抹和煦的笑容,那样的淡然清丽,看得林庆文瞬间一愣。
“林庆文,怎么,不认识本大帅了?”
蓝若廷板起一张脸,倒有了从前几分的霸气。
林庆文这才反应过来。他喜上眉梢,原来那个叱咤风云,敌人听见便闻声丧胆的大帅还在。虽然他无法想通为何曾为男子,今为女子,但见到她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身前,心中便定了下来。
他知道,皇上更是清楚。他不知道为何皇上没有给蓝若廷一个欺君之罪,但见着她重新入宫总是好的。
“听闻如今林大人以升为国史统监,官职不低。可算是光宗耀祖了。”蓝若廷由衷地为林庆文高兴。
林庆文不住摇头,感激之情尽数落在了蓝若廷眼中。
“当初若不是得蓝大帅与皇上的赏识,微臣又怎会得到如今的功名。这还得感谢蓝大帅的提拔啊……”
蓝若廷不由伸手拍了拍林庆文的肩膀,“一个人的成功与他所付出的努力脱不了干系。这一切,都是你努力得来的结果。”
林庆文那双眸子顿时噙满了泪光。
就在蓝若廷见着不知所措之际,便瞧见天宇翎匆匆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