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廷在御医处到处溜达,却见一名宫人前来传她去宫里头看症。在场御医听罢,已颇有微词,大抵便是自她来后,其他御医便闲散下来,不用再去看症云云。倒是蓝若廷有苦自知,只怕这些嫔妃唤她前去是要给她下马威。
无奈一笑,蓝若廷整理了一下衣摆,便让宫人带着药箱前去了。
顺着御花园的鹅卵石小道,走到了鱼池边。
呵呵,看症还挑这么个风景独特的地方,她倒是有些服了这些有闲没事儿干的嫔妃了。
“你来啦?”声音带着一丝傲慢。
蓝若廷瞧着她那副恃宠生骄的模样,不由冷笑,“不知容妃娘娘唤臣来看什么症呢?不过依臣看来,容妃娘娘定是最近定是夜梦繁多,心浮气躁,心悸多汗……”她顿了顿,见着容妃眼角扫过她,心知她是好奇她接下来的话,便又继续道:“此乃开始衰老症状。想必容妃娘娘的身子已进入枯槁之时了。还是多做些善事为自己日后积德。”
容妃一听蓝若廷的嘲讽,正要发火,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掩唇便笑了起来,“看来蓝御医还不知晓一件事啊。昨夜里,皇上去了皇后的处所。见着皇上与皇后结发情深,某个人也该有自知之明,别去纠缠皇上了吧。”
蓝若听罢,不由轻笑出声。她此刻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他终究是她从前曾经放在心上的男子,如今听见他与其他女子举案齐眉,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果然人的占有欲是很奇怪的东西。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好的。他终究是一国之君,与皇后情深也是应该的。
蓝若廷不禁露出释然的笑意,彼此的放手,又何尝不是给予彼此幸福的另一种方式呢?
“那该是好事情。为何从容妃娘娘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这般充满酸楚味儿呢?莫不是真正心底有事儿的人是容妃娘娘呢?”
“你……”容妃一时气结,心下便起了教训蓝若廷之心。她抬脚,故作向前跌倒,便将蓝若廷朝着那鱼池推了下去。
蓝若廷见着心知自己必然躲不过,便由着惯性,将容妃也一并拉下了水。
本来蓝若廷也懂得几分水性,奈何这冬日里的池水彻骨冰寒,而泡下水的腿关节也开始生疼生疼,竟是连水也踏不过来。她呛了几口池水,早已是喘不过气来了。
而容妃本是深宫女子,哪会水性,这下便挣扎着喊救命。
蓝若廷却只是静静地在想,看来下次得好好锻炼锻炼游泳技术了,都已生疏了。
在四溅的池水上,她隐隐见到一抹青衣掠过。而她便被轻松地带离了水面。
蓝若廷浑身湿透地跌坐在地上,浑身便无可抑制地颤抖着。而此刻的容妃还在水中挣扎着,听见呼救的宫人慌忙赶了过来,合力将她扯离水中。
坐于地上的二人尽是一身狼狈。
“是你……”蓝若廷咬着颤抖的银牙,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你没事吧?”元胤忧心忡忡地瞧着眼前的人儿,正欲将她往怀里带之际,便见她被一袭明黄拉到了怀中。
“你没事吧?”天宇凡听见宫人的禀报,顾不上别的,便急忙从御书房内赶了过来。
天宇凡伸手,小心翼翼地为蓝若廷拨开粘在脸颊上的碎发,还用袖子细细地为她擦去挂在脸颊上的水珠。他感受到蓝若廷瑟瑟发抖的身子,不由一把横抱起她,将内力从掌心中缓缓渡到蓝若廷的身上。他转身大步流星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上一旁同样狼狈不堪的容妃一眼。
语嫣赶到之际,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她目送着天宇凡急切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黯。
她转而望向一身湿漉漉的容妃,眸子之中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鄙夷之色。“皇后娘娘,你看这……”
容妃刚到嘴边告状的话在触碰到语嫣那警告的眼色后尽数地吞进了肚子。
“真是愚钝到无药可救了。你至如今还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深宫之中得到眷宠吗?那不过是因为你的模样像极了她,才有了这样的恩宠。如若她不在,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语嫣一语道破,听得容妃又冷上了几分。原来,皇上那幽深又眷恋的眸光,从来都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名女子。
由始至终,她都是另一个女子的替代品。
语嫣冷冷地扫过她落寞悲伤的神色,淡淡道:“如若你还想得到皇上一丝一毫的眷宠,劝你还是管着你自己这张嘴,还有收起你那些无聊的把戏!”
说罢,她便不再看容妃那可怜又可悲的模样,拂袖而去。
元胤望着那袭明黄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心中百感交集。
连他喜欢的,他都要夺去吗?
皇上的寝宫之中,麝香袅袅。天宇凡命人在寝殿之中多放了几盆火炭,好让房中再暖和些。
宫人拿着干毛巾正欲伺候蓝若廷擦干青丝,却被坐在床沿天宇凡截住。他接过宫人递来的毛巾,悉心地为她轻柔地擦拭长发。
蓝若廷此刻裹着几层厚重的棉被坐在龙榻上,然而那刺骨的寒意依旧一波波席卷而来,难以抵挡。而腿关节的疼痛感,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翔……翔……”
蓝若廷颤抖着唤出了天宇翔的名字。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天宇翔顾不上传唤便冲进了寝殿,瞧见蓝若廷一脸苍白地裹着棉被坐于榻上。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晶亮。
天宇翔几步上前便将蓝若廷连带棉被一起圈入了怀中。
一丝丝暖意从后背传来,让蓝若廷不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天宇凡冷冷地扫过此刻莽撞冲进来的天宇翔,隐忍着心腔中翻天覆地的嫉妒,扯起唇。
“皇弟不通传就先行进殿,实在是于礼不合……”天宇凡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再者,若廷尚未嫁娶,岂能这般亲密……”
而天宇翔对于天宇凡的警告视若无睹。他打量着蓝若廷的神色,心知她的旧患复发了,心下不由又多了几分忧虑。
他让蓝若廷伸出双腿来,而她如同温顺的猫儿一般依言递出。
看着蓝若廷一脸惬意自然的神态,天宇凡只觉得分外刺眼。而此刻,他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如同局外人一般立于一旁袖手旁观。
天宇翔抓住她的脚,为她渡起了真气。下肢逐渐回暖,蓝若廷只觉关节处传来一阵阵如针刺般的疼痛。她咬紧牙关,想要隐忍着不做声,但还是不由疼得呻吟出声。
天宇凡瞧着蓝若廷那痛苦万分的模样,心中的疼痛竟如锥刺般,难以忍耐。究竟在她消失的期间,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宇翔一双眸子忧心地扫过蓝若廷那苍白如纸却沾着冷汗的脸庞。而蓝若廷却报以信任的眼神,恬淡一笑。
二人之间的默契传情,竟让天宇凡看得嫉妒得红了眼眶。曾几何时,他们也曾这般心心相印。
天宇翔从怀中掏出针包,取出银针,然后对准穴位下针。从取针到下针,一连串的动作,如同流水行云般连贯流畅,应是经常如此为之才有这番熟练。
关节处的疼痛缓缓减轻,蓝若廷的神色才稍稍舒缓了下来。
这样一来,天宇翔的额角也渗出了细汗。
看着蓝若廷逐渐缓过来的申请,天宇翔才缓缓松了口气。
天宇凡讨厌这种毫不知情,难以加入的感觉。与蓝若廷如此契合的人,应当是他。让蓝若廷笑颜相对的,也应当是他,不是吗?
蓝若廷无助地凝望着这张淡薄的俊容,扯起一抹任性的笑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冰山,我想回去了……”
尚未等天宇翔回话,天宇凡便下意识地出声阻止,“不行……”
二人诧异地看着天宇凡。
“若廷身子尚且虚弱,不宜走动。还是让她在这里调养几日再离开吧。”
蓝若廷看了眼天宇凡,复又瞧着天宇翔,嘟起了嘴唇,“不要。我就要回去。冰山,带我回去吧。”
天宇凡瞧着蓝若廷那急切摆脱他的神情,忽而感到无力。是他,是他亲手摧毁了她给予他的信任。是他拒绝了走进她心房的机会。
他失神地垂首,广袖之下的拳头握得死紧。
天宇翔小心翼翼地为她披好刚带过来的狐裘大麾,打横将她抱在怀中,便朝着寝殿门口走去。
天宇凡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阴鸷的乌云瞬间布满了那双鹰目。
无论如何,他都得将蓝若廷重新圈在身边,绝不会让她再有离开他的机会,即便是拼尽他的所有。
而此刻躺在天宇翔怀中的蓝若廷忽而打了个寒战。
天宇翔感受到怀中女子的瑟缩不由疑惑地低头瞧着她。
却见蓝若廷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竹居的榻上,蓝若廷悠哉地松了口气。
“还是这里舒服。”她满足地卷起了榻上的厚棉被,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坐在床沿的男子。
很明显,从天宇翔回来后,脸色一直很不善。
蓝若廷却忍不住笑意,终究笑了出来。天宇翔忿忿地剐了她一眼。
“冰山,你吃味儿的样子真可爱。”
她忍不住调戏起眼前冰山般的男子。
天宇翔坐在床榻边儿上,正色道:“只怕,当今的皇上,已不是从前我们所熟知的那个人了。凡事还得多加小心。”
蓝若廷却毫不在意。她嘴角带笑地将目光落在竹门外头那片雪白之中,“我手上不是还有一张王牌吗?”
天宇翔下意识地抚着她的发丝,微微失神。
方过不久,屋外便传来了宫人的声音。
天宇翔与蓝若廷有些诧异,这竹居隐匿于后山之中,平日里人迹罕至,而今却来了一行宫人。那些宫人手捧着各种玛瑙珠翠等极其奢华矜贵的东西。最后步入竹屋的是皇上的近身内侍,那名纤细白皙的少年。
“皇上心知蓝姑娘坠入寒潭,深怕姑娘不适,便遣人送来了名贵药材给姑娘补身,还有些珠环佩翠以搏姑娘一笑。”
那少年不卑不亢地道,那双眸子未曾看过蓝若廷一眼。
蓝若廷却不甚在意,恐怕这深宫之人无一不认为她是一狐媚子来魅惑皇上的。
她由着天宇翔扶了起来,一挥手,淡笑着道:“劳烦您给我送回去吧。这些东西,我全都用不上。”
那少年似乎早已预料到蓝若廷的答案。他垂首,处变不惊,只道:“皇上说过了,若姑娘不收,那么这些物什也没了用处。”
话音刚落,少年广袖一挥。身后一字排开的宫人便毫无怜惜地将盘中的稀世珍宝尽数摔到了地上,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而那些宫人眼睛都不眨,面无表情,恍若适才在他们手上的不过是一坯尘土。
蓝若廷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天宇凡是在恼怒,是在发脾气。
只是,她也不是个可欺的主儿。
蓝若廷依旧淡然一笑。她将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说出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语。
“少年,见你唇红齿白的,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惊诧地抬首,对上了那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就在刹那间,他便重新敛下了心神,微微垂首,道:“奴才小允子。”
只是在他垂首之际露出的鄙夷之色,尽数落在了蓝若廷的眸中。
眼前的少年分明就是瞧不起她。
蓝若廷耸耸肩,复又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小允子又朝着她与天宇翔行了礼,方领着一行宫人离去。
天宇翔瞧着离去的一行人,不由道:“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气了。”
蓝若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