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来得比往年快，才入十二月初，布朗街道已经是白雪皑皑。商店门前早早摆上了圣诞树，贴上挂饰，好一幅热闹温馨的节日气息。
“嗨，我想……我需要一束玫瑰。”
我正准备拉下门上挂着‘close’的帘子，却听见一个少年低声请求。我看着他扭捏的姿态，于是回身去包了一束红玫瑰给他。
“呃……嗯，谢谢。”
“不用，快去吧，她该等急了。”我对他笑，少年脸颊微红，是情窦初开吧。我也因难得遇上这样一个腼腆的男孩，为他的感情助力而感到开心。
我终于关上店门，迎着冷风，行走在街道上。自从那年来到英国后，我就暂住在格林一家，直到前不久，才在附近租了公寓。
“嘿，张，又这么晚？”隔壁的老太太看见我，笑眯眯。
“嗯，有些事耽搁了。”
老太太忽然冲我招手，“圣诞节要到了，怎么样？有什么打算吗？”
我思索了会，于是摇了摇头。
“哈哈，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那天我孙子要过来，正好，你来参加我们的派对吧？”
我知道老太太话中有话，她的孙子我倒是见过一回，年纪与我相当，只是我没有心思在那方面上罢了。
“谢谢，我很想去，但那天我有约了，抱歉。”我委婉拒绝。
老太太哈哈笑了两声，“好吧，可你前两年也是自己过，今年不是孤单一人，但也是个好事，那祝你一切顺利了。”
我点头，终于进了房子。
我一头栽进沙发里，卸下满身疲惫。异国他乡，难免有些不自在。初到时，仅有的蹩脚的英文也让处境十分尴尬。好在遇到的人大多通情达理，十分和善，也免去了我一些麻烦。
我翻了个身，脑子里回想起方才老太太说的话。
“圣诞节啊……”我喃喃。
手机忽然震动。我掏出来看了一眼显示名。
陈展言。
浅笑。自两年前到英国后，他是我联系为数不多的国内的人。
‘今年回来吧？大家都很想你，他也是。’
我迟迟没有动作，目光只投在那个‘他’字上了。
那年我得知真相，心中痛苦、难过、酸涩、愤怒……百味交加。我开始逃避了，以最消极的方式，远走他乡，不愿再接触。我怕只要一碰到一丝一点，我的心就会轰然瓦解。
我是坏人，我是矫情，我很自私，我总是不愿意让自己受伤，却把伤害给了别人。
而他，却甘之如饴。
我有些动摇，毕竟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让人难熬。
时间，总会释怀一切的，而对我最大的惩罚，就让我的余生，在愧疚与痛苦中度过吧。
两个月后，市中心国际机场。
我走出机场，随手叫了辆车。这次回国，只告诉了家人。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两年多未见，十分想念。
到了小区，爸妈已经在门口接我。
“还知道回来？！”阿爸一见我就拿起拳头让我身上胡抡。我笑笑，却也不放过他眼中的泪意。
“回来就好，赶紧上去吧，我做了一桌你爱吃的。”阿母擦了擦眼角，催促道。
我点点头，正准备搬行李上去。只听到身后突然一个东西掉落的声音。
我回头，恰好望进他深色眸子里。那双眼睛，此刻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却如同深邃的洞，死死盯着我，仿佛怕我凭空消失一般。
“你……”陈佑开口，声音微哑。
“陈佑呀，快来，今天我女儿从英国回来，正好，一起吃个饭吧。”阿母说。
“是啊，这些日子你对我们也好，一起吃个饭吧。对了，我女儿，张温妤，以前也是你那个研究所的，你俩第一次见吧？认识认识。”阿爸说着，推推我的背。
我往前迈出一步，无话，心中早已经掀起波澜。
却听他道：“……第一次？不，不了，既然张小姐刚回国，你们一家人团聚说说话吧，我先走了。”
我想叫住他，却开不了口。只好静默，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脆弱。
我是在几天后才接到陈展言电话的。他在那头埋怨我不告诉他回国的消息，邀请我今晚到陈家做客去。
我到的时候，陈展言，萧玫瑰和陈佑都在。我见到他，一时无话。陈展言笑着打破了僵局，气氛才算活跃开。
饭局到了尾声，两个大男人都喝了不少酒，陈佑也回房了。
我坐在客厅，正想着离开。
陈展言走过来，递给我一本册子。
“这两年，难熬的不止是你，好好想想吧。”然后转身离开。
我打开本子，陈佑的字迹赫然入目。
‘……你去哪了？’
‘回来吧，我想你了。’
……
‘你到底在哪？’
‘算了，走吧，别再出现了。’
……
‘对不起……回来吧，求求你。’
视线突然模糊，我颤抖着合上不敢再看。再转身，只看见他有些疲惫地倚在门前，等我靠近，才发觉他因为酒精有些意识迷糊。
我刚想开口让他早些休息，不想被他先抓住手腕。
“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
几近恳求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我的心化成了水，泪流满面，回牵起他的手，温热又安心。
我闭上眼靠近他，脸颊贴近他的左胸腔。
“好。”
于是，我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加速，却不知道在这一刻，是你的，还是我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