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醉得厉害,头脑昏昏沉沉的,早已进入梦乡,丝毫不察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兀自睡得开心,脸上不时流露出可疑的羞涩笑容。这笑容若在平日被他的倾慕者看到了,必定齐刷刷花痴一片,可放到当下这种气氛里却显得万分诡异。
纵然屋外夜色晴朗,晚风夹杂着花朵香味款款而来,屋顶角挂着的琉璃铃叮当作响,可到了殿内却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大殿内压抑的很,即使点了烛火又有夜明珠相辅,但仍旧阴沉的堪比酷暑寒冬,连空气都是胶着的,让人丝毫不怀疑这里可以平地起阴风。
姚嘉木侧着头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泛红的五指印子,分外明显,让人见了心头为之一颤,恨不得立马寻了冰袋给她敷才好。可她脸上偏偏是淡漠至极的神色,仿佛刚才那个被扇耳光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她任由乌发遮住半边脸,眼神落在夏离笑着的脸上,却是看都不看夏井一眼。
夏井见她这副样子,脸色更加阴沉了些,上前推开她抱起夏离。
他虽然面色不好看,但动作却极为轻柔,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夏离。夏离嘤咛一声,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头沉沉的埋在他怀里,身为这场风波的引发者,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此时身旁的波涛暗涌。
“姚嘉木,你倒是好手段,现在看是朕一直小瞧你了。”夏井抱了夏离并不离开,回过身冷冷的看着姚嘉木一个趔趄靠在桌子上,声音压得极低,“你肆意妄为做了那些事儿倒也罢了,不过睁眼闭眼的事,你到好,还真以为朕一直纵着你不成,现下越发大胆了,竟敢把爪子伸到他身上!嫌日子过得清闲朕不介意找事儿给你做,你最好给朕收敛点儿!”
姚嘉木扶了桌子站好,听他这么说也不懊恼,脸上反而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绚烂笑容,只是眼底的冷意也伴着她的笑越发明显。她把散乱在身前的秀发都撸在脑后,直直对上夏井深不可测的漆黑眸子。
“不过是无聊了些做个小游戏,以往又不是没这么玩儿过,皇上不也没说什么嘛,怎么今儿突然生这么大气,到叫人看不懂了。”她仿佛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儿,嘴角那抹笑意不断扩大,终是撑不住一般,娇笑出声,“难道皇上也爱慕三爷不成?”
夏井静静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却是什么都没说。
空气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夏离闭着眼打了个冷颤,摸索着扯了扯夏井的衣襟,手伸进去放在他胸口处取暖,但仍觉得冷,身子缩成一团,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哎,皇上生气了?”姚嘉木似乎直到此时才发觉夏井的怒火,伸出袖子掩了嘴,“不过随口一说您到当真了,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三爷是您的亲弟弟呢,当然是心疼的紧了。”
她下意识的将“亲弟弟”三个字咬得极重,心里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明了,呼之欲出,只是差了点儿火候,需要再多一丁点儿头绪。
到底是什么呢?她极力联系着近几年在宫里得来的消息,却毫无进展,反而刚才的那丝顿悟也越发模糊了。不过,她心里一轻并不觉得慌张,眼神似有似无的描了描仍不安分的夏离,心里十分肯定谜底就在那里。
夏井听她意有所指,却并不反驳,只是将怀里的夏离搂的更紧了些,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骨子里才好。
“三爷也是一个妙人儿,怪不得皇上那么多兄弟却唯独偏爱他一个,臣妾往后也要多多和他相处才是。”姚嘉木走至夏井身前,脱了青色外袍盖在夏离身上,又细细把边角掖了个密不透风。
“如果不是想违约,朕奉劝你离他远一些,不要平白生是非。”夏井仍旧皱着眉头,可心里却十分明白,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姚嘉木受了自己一巴掌,以她的身手和背里的身份来说,已经算是示弱了,如果她想躲是不可能躲不过的。虽然她先前的行为着实可恨,但是以自己的身份来看,却不得不以大局为重。
“违约?臣妾可没有这种莫须有的打算,臣妾的族人可还在陛下手上呐”姚嘉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在夏井有所反应前就赶紧又说道,“呃,臣妾的意思是族人还靠陛下来庇护,怎么会有违约的念头?”
“那就安分点儿,你的龌龊事儿朕不感兴趣,但你也不要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夏井不耐烦的说道,想起进殿时看到的那一幕就又是一阵恼火,“既然挂着贵妃的头衔,也就不要太出格了,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皇上的心意臣妾知道,可是”姚嘉木好笑的看着夏井,“不管怎么说也是臣妾吃亏啊,皇上既然是他的皇兄,就最该知道三爷是个怎样的人了。况且,当初契约里也没有提到不许和什么特定的人接触……”
“哦,你这是在质疑朕吗?”夏井说罢,懒得再听她狡辩,确认夏离被捂严实了就向外走去,临出门身后又传来了姚嘉木的声音。
“皇上,臣妾倒是觉得,您与其担心臣妾对三爷有觊觎之心,不如小心那些真正会造成威胁的人,毕竟现在臣妾与您是一条船上的人。”说罢,盈盈行了礼,到此时已是往常模样了,“臣妾功恭送皇上。”
夏井知道这是她暗地向自己提醒,默默听了,心里已然明了她所指的那些人怕是早就潜到三王府去了,只是不知道夏离清不清楚,低头见他睡得安然,不再多想,径直抱着他往寝宫去了。
姚嘉木目送着夏井离开,并没有马上进殿,而是席地在殿门口坐了,眼神也不知道看向哪儿,盯着虚空的一点笑得一脸柔媚,完全不同于刚才在夏井面前的绚烂。
“娘娘,您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凌枝刚进园子,就见贵妃仅穿着白色里衣在台阶上坐着,心里一紧,只以为是她惹皇上生气了,所以心情不好,一时心里非常忐忑。
“凌枝,你个小丫头片子,这会儿到不怕黑了,过来陪本宫赏月。”姚嘉木拍拍身旁的空处,示意凌枝坐过来。
“哪儿有月亮,娘娘该不会是喝多了吧。”凌枝看看空无一物的漆黑天空,诧异的说道,“那桃花酿虽然是特制的,可是按理对娘娘没什么作用啊。”
“浅薄,心里的月亮难道就不该拿出来欣赏一下吗,亏本宫今天还在三爷面前夸你,这么些年竟然还这么不长进,赶紧去拿一坛子桃花酿出来。”
姚嘉木接过酒,却是想起初见夏离时的情景。
其实,今天距第一次见他大约有一个月了,而不是自己先前所说的第一次见面。平日一向听人提起他,但一直不以为意,从未刻意去见他。所以竟是进宫几年,身为最受宠的贵妃一直没有见过传说中最为皇上疼爱的三王爷。
那天本是有事在身,但路过三王府时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潜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阁子里正好来开窗的红衣少年。
他皎洁的脸旁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红衣恣扬,隔着老远也不难感受到他惬意的心情。他整个人就像那轮明月一般:明亮,优美,自然,照出世间黑暗里的污垢,也给行走在黑暗里的人心照出了些许光明。
“夏井,恐怕这也是你对他与众不同的原因之一吧……”姚嘉木喃喃自语道,说罢抱起坛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任由酒酿不时流出来洒在衣服上。
可是,本宫更想知道,你打算如何面对醒来之后的他呢,隐瞒被偷吻的事实,抑或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