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二小姐,奴婢,奴婢没有不让小玉姑娘到书房去呀,奴婢只是告诉小玉姑娘说今天不对帐了。”在百里村习惯听从貂蝉号令的陈嬷嬷,心怯地支吾,蓦然想到这是陈夫人的地盘,胆壮后随口分辩。
“陈嬷嬷,刚才你分明说,二小姐已经不在外书房了,是也不是?就因为听了你的话,我才转头回沁兰院的。”小玉知道事关重大,与陈嬷嬷对质。
到底是老狐狸,陈嬷嬷又有了新的说法:“二小姐,奴婢是猜测,今天已经不对帐了,你当然不在外书房了,遇到小玉姑娘时为免她白跑一趟,才好心相告诉的。”
“猜测?好心?”貂蝉逼视陈嬷嬷,冷声说:“陈嬷嬷,别装模作样了。你这样做的目的,我心里一清二楚的。好个大胆的奴婢!竟敢戏弄于我。”
有了百里村那几个月的经历,陈嬷嬷不敢像过去那样藐视貂蝉,看到貂蝉发怒,惴惴不安地瞟陈夫人一眼,耷拉下脑袋。
陈夫人不高兴了,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面,貂蝉身为一个卑微的养女,竟敢当面训斥自己的心腹奴婢,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沉下脸要发作时,陈夫人突然想到,今后是要借貂蝉的光的,此时此刻是不宜跟她闹僵的。于是,陈夫人反责怪陈嬷嬷:“瞧你对二小姐是什么态度。你们都出去,我要跟二小姐单独说话。”后面这话,是对屋内所有侍候的人说的。
侍候的人都退出外面。
“母亲,一个时辰前你说身体不适,我瞧你现在容光焕发,母亲的身体康复了我真高兴。掌柜们为什么不能按时来对帐?这些下人太散漫了,得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懂得规矩才好。”貂蝉观察陈夫人,认真的说。
陈夫人拉下脸,霎时又展示出慈祥的微笑:“因有个掌柜的帐没有结算好,才不得不延迟的。听说,刚才吕将军恰巧去了书房,你们在里面又说又唱的,相处得很融洽呀。”
恰巧?貂蝉唇角弯了弯,浮现个淡淡的讥笑,藏匿在袖子里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她吸了几下气,淡然地望陈夫人:“莫非母亲曾路过外书房?竟对刚才书房里的情形了如指掌。”
干笑几下,陈夫人微笑说:“吕将军是董太师的臂膀,在董太师那里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太师平日说话做事都让吕将军三分,董太师与吕将军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吕将军富贵逼人,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子嗣,虽有几房妻妾只有正室育有一个女儿。吕将军看上了你,要聘你为平妻,与那严夫人不分大小,你要是个有福的,日后能为吕家添子嗣,整个吕家都是你的了。这样好的亲事,上哪找去。”
“确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貂蝉冷笑,咬了咬下唇,接着说,“可惜我没有这种福气,已经订亲的人,不好再许配给吕将军了。大姐与吕将军常有来往,将大姐许给吕将军,再好不过了。”
陈夫人装作没有听出貂蝉的讥讽之意:“可惜吕将军说要找个绝色的,他看不上丽琼。赵公子是朝廷钦犯,不会有大前程的,好在你是在老家跟他订的亲,这里的人不闻一点消息。我们自己不说,外人哪里知道你曾订过亲?”
貂蝉的手指尖掐进肌肤里,她脸颊涨红,正色说:“我与赵公子订亲的事,天知地知我们一家人全知道,百里村、太平村的居民全知晓。赵公子送来的礼供奉在老家的祠堂,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全知道。母亲要做出背信弃义、引人讥笑的事来吗?母亲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未来夫婿是赵公子。”
“住嘴!”陈夫人狠狠地拍桌子,她忍受不了,厉声说:“男人们做大事,尚要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现在时局不稳,家中危机四伏,我们王家若是与吕家联姻,这些危机都会烟消云散,你父亲、大哥也会因有吕将军的提携而平步青云。祖宗看到我为王家谋划前程,定然感到欣慰。我养育你许多年,是你报答我们王家的时候了。”
柳眉轻轻一挑,淡淡的嘲笑,不觉浮现于貂蝉唇角:陈夫人仍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就是父亲的亲骨肉。
若是在过去,貂蝉肯定会因害怕被扫地出门,而屈服于陈夫人的威淫之下了。现在?貂蝉知道自己本就是王家的一分子,曾亲耳听到父亲反对自己屈就吕布,哪里肯听任陈夫人摆布。貂蝉据理力争:“把我卖给吕布换来的官位,父亲、大哥未必会接受。父亲在朝中极有威望,门生无数,用不着吕布来提携;大哥有一身好本领,朝廷、江湖中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大哥凭自己的本领可挣到自己的前程。用我为父亲、大哥来换取高官厚禄,只怕是母亲自己一厢情愿吧。”
“你,你......”陈夫人指貂蝉,“你”了半天,话才说连贯:“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顶撞我,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收养你,你早就流落街头了。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你在这里口口声声说未来夫婿是赵公子,真不知羞耻。”
“母亲,我跟赵公子的事,是父亲亲自点头,大哥一手促成的,当时你也是默许的。我怎么就不知羞耻了?”貂蝉说得理直气壮,她又不曾跟人幽会或者私奔,羞耻之心由何生。
陈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直直地瞪眼看貂蝉,几乎要晕厥:曾经唯唯诺诺的养女,回老家历炼几个月,就无所畏惧地与自己针锋相对了。貂蝉看陈夫人无话可说,告退离开了上房,找伊婷说话去了。
伊婷听说方才发生的事,愤懑地说:“我正奇怪呢,急急地把我叫走赶绣一方罗帕。她们到底是给由蒙了心,还是叫鬼迷心窍了?那吕布带官兵搜查我们家时,要不是你机警,我们全家早就死于吕布手下了,居然还想方设法地把你往他那里推。貂蝉姐姐,事情不太妙,要是马上能够离开京城就好了。奇怪,大哥为什么不来接我们回老家?近这几天二弟跟我吵了几次,要离开这里回老家找三弟去。”
“是呀,大哥为什么不来接我们呢?”貂蝉无比郁闷,恨不能马上离开长安,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大哥繁忙到连写信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外书房里。
貂蝉久久不回书房,吕布独自坐得发闷,百无聊赖地东瞅瞅西看看,无意之中看到一个抽屉没有关严,露出一角纸片,顺手拉开抽屉时看到一封信,正是赵云写给王允的那一封。吕布粗略浏览时心中大骇,拿到窗前细看,没看几行字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吕布匆匆把信塞到怀中,转头装作观赏窗台上的花瓶。
进来的是小玉和另外一个小丫环,是貂蝉打发她们来锁外书房的。看到吕布仍等候在书房里,小玉吃一惊:“吕将军,我家二小姐有事不能来了,请吕将军自便。”
吕布没有多问,就离开了。小玉锁上外书房,回去将钥匙交还貂蝉。
当天晚上,貂蝉打听到父亲在外书房,悄无声息地找去,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告诉。说到陈夫人威逼自己另嫁吕布时,貂蝉伤心得泪珠在眼眶内打转。王允听得黑了脸,等貂蝉说完,轻轻拍了拍貂蝉的肩膀:“你放心,有父亲在,没人敢强迫你。父亲知道你心里装的是赵公子,我们王家也决不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
“有父亲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
吸了吸鼻子,貂蝉泪眼朦胧地看父亲,提醒说:“父亲,你能阻拦的仅是母亲这方。要彻底摆脱这种烦忧,得离开这里才好。只是大哥他......”
“你大哥他到底是怎么了?”王允皱眉,静默半晌,“不行,我再催促你大哥一次。我也要写一信给你二叔,问有关你大哥的情况。”
油灯下,貂蝉静静地看父亲伏案写信。不久,貂蝉回到沁兰院,给赵云写信,准备明天与父亲的信一同捎出。信中,貂蝉向心上人倾诉了滞留京城的苦闷,希望赵云能抽出时间亲自到京城接自己回老家。
封上信封的时候,貂蝉对离开京城多了几分信心。赵云接到信后,肯定会抛开一切来接自己的吧。
夜深了,陈夫人的上房里,王允绷脸走进去,拉长脸接过陈夫人亲自捧上的热茶。陈嬷嬷知趣地向侍候的人打个眼色,所有服侍的人纷纷退出。
“听说,你要将貂蝉许配给吕布?”这话中的冷意,充分表明了王允对此事的立场。
陈夫人马上现出怒色:“这丫头,到你那里去告状?”
王允的脸又黑多了几分,盯住陈夫人:“你想瞒到吕府的花轿上门时,才让我知道?”面对这个固执己见的结发之妻,王允生出几分厌恶,自己曾明白地告诉过她,不要把女儿貂蝉与好色之徒吕布凑到一起,相隔不过几个月,她又犯浑了。
吕布是什么货色,她是清楚的。只因为貂蝉不是她亲生的,就这样糟蹋?
陈夫人收起怒色,缓和语气:“老爷,我也知道你待貂蝉如已出。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的。都因为紫嫣这贱丫头搅和,董太师和吕将军对我们生疑,弄得一个家四分五裂的。我们要是与吕将军成了亲戚,一切都迎刃而解,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允气得须发直立,瞪得陈夫人发颤:“糊涂!卖女儿换取暂时的安宁,值得吗?我宁可舍了这碌碌无为的官职,回老家去种田,也不能毁了貂蝉一生。”
“老爷你才糊涂。”陈夫人更气,恨丈夫不为这个家着想,“貂蝉跟随吕将军,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里就毁了她!我是为一家人着想。舍掉一个养女,保得一家人的平安,保得老爷和志成的前程,我认为是值得的。”
直直地望陈夫人,王允冷声申明:“我早说过,在我的心里,貂蝉一如丽琼、伊婷,都是我的女儿。你最好把那些痴心妄想打住。”说完,拂袖离开,到外书房歇息去了。
怔了半天,陈夫人缓过劲,指门外骂:“老糊涂,不为自己的亲生儿女想,不顾一切地护着个外来的,安的什么心。”过后派人打探,听说王允叫一个年轻侍妾到外书房侍候,更是气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