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地生发水
对于狼狈逃出小镇的众人来说，有两个事情值得庆幸，第一，这个镇子很小，第二，没有城墙，也就没有守卫，只有几个上午还没起床的治安巡逻警。
大家一口气跑出去将近二里路，才停了下来。老商人在马背上被颠簸的上气不接下气，其他人也满头大汗。
稍事休息后，达科利尔非常严肃的训斥着年轻人们：“你们知道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吗？”
艾力不以为然，他对绊倒那座肉山感到非常开心，所以不禁开玩笑的说大家只是想帮达科利尔节省10个金币的不必要开支；威弗列德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而多比却非常不服气的和老商人争执起来，年轻的涛族女孩认为自己做了一次惩恶扬善的英雄，如果软弱的靠金钱息事宁人，只会助长那个胖子的气焰。
“年轻人，正义和勇气是非常可贵的，但是如果你没有强大到能够改变世界，有时候就必须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来办事。你们可能惹了大麻烦了。我是说，对你们涛族来讲。”
高特回想起比克塔嚣张的威胁，心里也泛起一丝阴影，他低声劝说了妹妹几句，多比也冷静了下来，但是她依然有些不服气的说：“就这么点事情，难道镇长连生意都不做了吗？这可是为他们镇子赚钱的好事。”
“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们两个是人类的话，对不起，作为一个人类，我不应该这么讲，不过这是个事实。”达科利尔有些抱歉的说道。
接下去，众人走的有些沉闷，又往前走了一会，高特终于鼓起勇气，拉着妹妹走到老商人的身边说：“对不起，达科利尔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回去看看，毕竟那关系到整个小岛的安全。”
老商人拍了拍涛族小伙子的肩膀安慰道：“不放心就回去吧，其实今后的路多半是在陆地上，其实和你们的梦想也有些距离。”
凯蒂怯生生的走到两兄妹的跟前，弯腰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这件事情因我而起，真的很抱歉。”
多比轻松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有机会让这两个家伙带你到我们家做客。”说罢，她有些不舍的看了看一旁的威弗列德，“嘿，我说大英雄，难道不表示一下吗？”
威弗列德有些尴尬的摊开双手，还没等说什么，多比就扑过去狠狠搂着他亲了一口，在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我会想你的。”说完拉着哥哥的手，往来时的路上跑去。
威弗列德愣了一下，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大声呼喊：“希望你们将来实现自己的理想！Luvadon（加油）！”
离别多多少少会造成点伤感，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是涛族人的热情单纯还是感染了大家。不知道是为了冲淡气氛，还是真得如此想，没过多久，老商人突然嘿嘿的笑着说：“你看这也不是坏事，至少以后我们能少花点差旅费用不是。”
除了凯蒂，艾力和威弗列德已经习惯了老人的一切向钱看的说话方式，他们听过不在意的一笑。但是小猫女却一直低着头不做声。
“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其实你这么小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你能否听懂，但是要记住，即使你生在一个泥潭里，人生不止眼前和苟且，还有木拉斯Mullas①和远方。”达科利尔摇摇头说道。
凯蒂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老人：“您还知道木拉斯？”
“几年前听一个瓦基兰弹过，很动听。你要知道，我可是活了好大年纪的都安行脚商，我走过的地方比你听说过的都要多的多。”老人洋洋得意的说道。
“您能带我去找到那个族人吗？”凯蒂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眼睛似乎也比平时睁的更大，闪动着满怀希冀的光芒。
“如果将来有机会，当然没有问题。”
…………
大路逐渐变窄，到后来干脆没有了路，不过这一切没有关系，因为指路球导引他们走进了一片高高低低的连绵土丘之中。不是光秃秃的那种小土堆，而是满满的被三叶草覆盖的土丘，没有露出一丝土壤的颜色，货真价实的绿色海洋。
三叶草低低矮矮像毛毯一样裹着地面，让人很想惬意的躺上去打盹。不知名的小野花，星星点点缀在草地上，让整片绿色看上去不那么单调。
每一个小丘的侧面都有两扇小小的窗户，或方或圆，也有的是六边形。窗户玻璃的颜色五花八门，但就是没有绿色，好像要与草地的颜色分开。两扇窗户中间，总有一扇小小的门，多数是厚厚的橡树木板质地。
每个小丘都有属于自己的栅栏，是的，没错，不是那种随便捡来的树枝草草搭建的那种，而是每块木板都被劈得宽度均匀的那种考究做工。多数是木质的原色，也有少部分被漆成了白色。
“这里就是地精的家园？”凯蒂好奇的问道。
“是的，欢迎来到索思安坑洞。”达科利尔张开双臂，开上去非常开心，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点。他张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新鲜口气，感慨道：“我都闻到了富有的地精们藏在罐子里金币的味道了。”
“这里有块标识牌。”艾力指着一块歪歪斜斜插在矮灌木旁的破木牌说道。
“是的，没错，让我们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达科利尔走近过去弯腰念到：“我们是友善而弱小的地精，请不要侵占我们的家园。后面看不清了。②”
“他们可真有趣，这算是一种绅士间的约定吗？”
“管他呢，反正我们不是哈伊第五军团③的士兵，不会不受欢迎。这帮地精可是既有钱又识货的体面人。我前面亏掉的钱可得狠狠的捞回来。”
“如果他们真的识货，估计您就捞不回来了。”
艾力看到土丘间的沟壑中，零零散散的有个子矮矮的家伙来来往往，彼此相遇时总是很礼貌的互相弯腰致敬，他们肤色不一，有的偏黄，有些却发青绿色，也有的是人类皮肤的颜色，多数男性地精的脑袋顶上没有几根头发，行走在外时会带着高高的礼帽，所以每当见面脱帽打招呼时大大的秃脑壳看上去有些好玩；地精妇女头上包裹着头巾，多半穿着碎花裙子。和小时候的艾力相比，他们有着同样的尖耳朵，但是感觉更瘦一些，鼻头比艾力要长出很多。
“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像，不过区别还是挺大的。我想主要还是身高的原因吧。”艾力自言自语。不过对他来说，这一切已经成了过去式，只是真正看到这些曾经以为的同族时，多少有点感叹。
对于地精来说，行脚商队的目标显得有些大，所以在他们踏入这个村庄的边缘时就被矮小的生灵们发现了，那些走在路上的家伙变得行色匆匆，他们有些甚至忘记了礼貌的招呼，而是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用手遮挡着嘀咕几句就道别快速向自己的家中走去。
“他们好像有些害羞。”凯蒂好奇的说。
“应该是谨慎，看来这里很少有外来人进入。他们不像城里那些地精对其他人见怪不怪了。”
“上次我们路过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威弗列德插了一句。
“没关系，我了解这个种族，其实他们非常善良好客，一旦熟悉起来，就会和你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
…………
事实证明，达科利尔的江湖经验还算是老道，当他们好不容易敲开一家地精的家门并说明来意后，被主人战战兢兢又充满好奇的请进了家里。当然，除了凯蒂之外，其余人进门前多少需要弯一下腰。
艾力四下打量着地精家客厅的陈设，与想象中黑暗阴冷潮湿的地穴有很大区别。虽然谈不上奢侈，但小屋还算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红色的窗户，映射的整间屋子暖融融的。
“我是埃拉诺.孔Eilano.Kon，马里诺人Marlenor。欢迎来到索思安，这里平时客人不多。”主人向众人微微鞠躬，他的声音有些尖细，看不出年龄。
“达科利尔，都安人。”
“威弗列德，海的儿女。”
“凯蒂，瓦基兰。”
“艾利克，儒灵。”
众人纷纷回礼，当艾力最后有点为难的说出儒灵时，埃拉诺.孔的瞳孔放大了一些，他很惊讶的说：“那么你是布兰索西斯Branthorceis女王的后代，嘉雅人？”
“布兰什么女王？什么嘉雅人？”艾力有些着急，这是第一次，有人无意将有关儒灵的事情透露给他。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世将会被揭晓。
“你竟然不知道？不过，其实，我也只是胡乱猜的。”地精开始表现的诧异，却突然不知为何搪塞起来。
“尊敬的马力诺人，如果您知道些什么，请您一定告诉我，我一直在找寻自己的身世。”
“我真的是随便说的，你知道，地精存在的太久，总有些传说故事之类的，就比方说，龙啊，独眼巨人啊之类的，当然也包括一些稀奇古怪的。就比方说传说有个绿色头发的种族，是叫嘉雅，也可能是拉雅。这都是口口相传的故事而已。朋友们，你看，应该给你们准备一点喝的，要不要尝尝当地的岩咖啡？”
达科利尔表现出超乎寻常执着，他坚持让主人去煮一大壶岩咖啡，并讨要了几张垫子供几人席地而坐，因为地精的桌椅实在是太矮小了。
“达科利尔，说真的，你了解儒灵这个种族吗？”既然已经透露出来，艾力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什么，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个世界种族太多了，我也不是所有都清楚，不过儒灵这个种族，好像以前确实自称嘉雅人，这应该是个很久远的民族了。”老人摆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所以您也不是很清楚是吗？”艾力有些失望。这不能怪他，突然出现的线索，一下子又断掉了，这实在让人扫兴。
“其实，身世这种东西，慢慢查就是了，如果你能走遍大陆，总会查到的不是。”
随后老商人又开始吹嘘自己当年的一些稀奇见闻，正说着，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过来。埃拉诺.孔端着一个差不多相当于自己半个身高的大咖啡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达科利尔主动接了过来，在桌上的每个小杯子里倒满了岩咖啡，然后答谢了主人。
这是一种看上去颜色发灰的浓浓液体，品尝起来除了传统的咖啡香味之外，还有着紫苏叶的味道。小猫女对这股气味有些敏感，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打喷嚏，其他三人则不客气的喝掉了大半壶。
“您真的是非常友善。”
“不客气，很荣幸有客人光临。”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够成全。”
“如果有什么能够提供帮助的，我会效劳。”对于这些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家伙能够和自己低声下气的交流，埃拉诺.孔觉得非常受用。
“是这样的，我们是一个商队，辗转各地做生意，所以我想在贵地办一场拍卖会。不知道您能否帮忙通知一下附近的居民？”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平时自己擦汗的脏手绢，递给对方。
“这算是送给您的礼物，也算是个稀罕的老物件了。”达科利尔笑着说。
在三个年轻人目瞪口呆中，地精丝毫没有嫌弃上面沾着老商人的汗臭味，仔细端详，用手揉搓了几下，将手绢掖了起来，很兴奋的答谢到：“这可是地道的土伦蓖麻虫吐丝织的绢布，如果我用它做一个餐巾出席晚宴，一定非常有面子。联络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
第二天早上，当四个人爬起来时，主人已经不在房间内。当然他们集体睡的地铺，将客厅填的满满当当，不过地板上铺的足够厚的羊绒毯子让大家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除了对身世之谜尚有点耿耿于怀的艾力。
揉醒了惺忪的睡眼，大家很自觉地将主人留在桌上的早餐用光，当他们打开门时，发现门外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地精。所有人热热闹闹的像麻雀一样讨论着什么，然而当4个人弯腰钻出洞穴中的小屋时，又集体有些害怕的停止了说话，有些地精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埃拉诺.孔作为联络大家的中间人，很自豪的走到了达科利尔身边，高举着自己的手，以便能和对方握在一起。
“尊敬的各位先生，女士，让我隆重的像各位介绍，今天拍卖会的组织者，达科利尔先生，以及他的，他的”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完全搞清楚几个人的关系，埃拉诺.孔感到很没面子。不过达科利尔很熟练的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我的朋友。”
紧接着，他继续道：“我是一名信誉良好的都安行脚商人，今天有幸来到索思安举办这场拍卖会，我想闲话少说，第一步，拍卖品展示，各位可以随便上前观看所有要拍卖的物件，第二步，正式拍卖。不过要提醒诸位的是，这些拍品都足够珍贵，所以在观看的时候不要碰，否则损坏了的话按照市价赔偿。”
仿佛是天才的组织者一般，埃拉诺.孔和老商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他马上又很自然的接过话头兴奋的喊了一声，“拍卖会开始。”
达科利尔将自己黑乎乎的行李包打开，把所有要拍卖的东西零零散散的摆满了身前的草地。顿时，地精都好奇的围了上去，最让艾力感到无话可说的是，他又看到了和他踩碎的那个完全一样的罐子。不过，他并没有拆穿老商人的意思，毕竟他的家人也做生意，所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道理他非常明白。
渐渐的，多半的地精在围上去以后，眼睛里泛出了光彩，那是一种遇到珍惜财宝时候贪婪的目光，他们三三两两的对着一地的货物指指点点，艾力和伙伴隐约能听到这群家伙低声的惊叹，有些甚至反复的搓着手，如果不是达科利尔提前说好不让触碰恐怕很多东西早就被大家拿到怀里端详了。
艾力皱了皱眉，他悄声对身边的威弗列德问道：“那不是老头前几天穿过的一双破靴子吗？难道这东西也是宝贝？”
威弗列德带着头巾，他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十多分钟后，老商人轻微的咳嗽了一声，埃拉诺.孔很识趣的说，诸位，展示时间结束，相信各位已经有了中意的东西，那么正式开始拍卖，由尊敬的达科利尔先生亲自介绍每一件拍品，众位挨个出价。”
达科利尔首先捡起了一个样式普通的烧杯，烧杯的底部还有些称量过某种液体留下的痕迹，他尽力用手将烧杯擦拭干净然后举到高处，往四周晃了晃。
“伯纳Bernard透闪石烧杯一只。这种材质耐强火高温，放进熔岩里也不会烧化，喜欢炼金术的朋友可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只此一只。”
地精抬头看着烧杯，明显看得出有几个地精十分渴望得到这只烧杯，对于经常做实验，研究炼金药剂的他们来说，炸碎烧杯是常有的事情，而一旦容器碎裂，内部珍贵的药物往往也付之一炬。
终于，有个家伙怯生生的出价了，很抱歉，因为实在长得太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特征。
“我出70金币。”说完自己也感觉很不好意思，仿佛这个价格完全是为了起抛砖引玉的作用。
达科利尔听过这个价格后感到十分不满意，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刚才忘记提醒诸位了，今天的东西都十分珍贵，所以所有的东西底价是100金币，第一次就算了，下一件物品开始，如果你们认为不值100金币，就干脆不要出价了。”
“我打赌这个杯子价值不超过1个金币。”艾力悄悄对同伴说。
“也说不准在某些大城市能卖到2个金币。”威弗列德难得心情不错的回了一句。
众人没有听到两个年轻人的对话，他们开始纷纷出价，拍卖会的气氛渐渐热烈。
“巴斯坦Pastan家的奥恰Orchard出价180金币，还有更高的价格没有？”埃拉诺.孔看上去很兴奋，仿佛赚到的钱溜进了自己的口袋一般，他甚至将自己的帽子随手放到地上，光秃的脑袋看上去都泛出了兴奋的光泽。
“180金币一次，180金币第二次，180金币---成交！”
这个奇怪的拍卖会带给艾力的冲击太大，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嘀咕了一句：“这是傻瓜竞选大会吗？”达科利尔皱着眉回过头来，不满的轻声说了句，“不懂就不要评价，离开这再告诉你。”
一件一件的拍卖品被达科利尔举起来，又被争相以无法理解的高昂价格拍走，接近尾声时，真正流拍的不超过一手之数。那双臭皮靴竟然被某个家伙以500金币的高价请了回去。艾力和伙伴由开始的惊讶逐渐变得麻木，从开始不屑的猜测物品的实际价值到竞猜最终能卖出一个什么样的天价。
最后，老商人很郑重的将装着龙鲸肝油的罐子举了起来。他没有解释这是什么东西，而是直接说：“这里是什么，价值几何我就不介绍了，相信用得着他的人自然明白。最后一件拍品，以物易物，各位先生，拿出让我看得上眼的东西吧。”
场面冷了片刻，突然，好几个地精大叫一声，等我回家去拿，飞快的往各自的家中跑去。不一会，他们一一返回，一个个紧紧抱着怀里的宝贝，气喘吁吁。
“好了我们继续。”达科利尔示意。
地精们纷纷上去介绍自己的宝物，有号称粘在头上就再也掉不下来的假发，有喝了就昏睡三天三夜的麻醉药，甚至第三个家伙小心翼翼的捧出来家传的隐身斗篷，并亲自演示了一下，真的让那个地精消失不见。艾力感到非常兴奋，甚至怂恿老商人拿下。达科利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觉得咱们这几个人谁能穿得上这件斗篷？”
直到第五个家伙，非常没有信心的上来，他手里是一瓶翠绿色的液体，看上去晶莹剔透非常漂亮。他介绍道：“这是我最近研制的植物催生剂。不过还在试验阶段，配了8瓶只有这瓶能用。”说完，打开瓶盖像草地滴了一滴下去。须臾间，贴着地面的三叶草，迅速长大长高。
达科利尔眼睛迷了起来，他示意对方将药水递给自己，用鼻子嗅了嗅，然后肯定的说：“就是它了。”说完将装着龙鲸肝油的小罐子递给了对方。
注释①木拉斯Mullas，类似人类吉他的一种瓦基兰乐器。
注释②其实后面写的是，否则将承担地精一族的诅咒
注释③哈伊第五军，隶属哈伊帝国的边防军，王牌部队，驻扎在西线。除战斗力凶悍外，也因经常掠夺旁边的瓦罗百姓而被当地痛恨的称为食人虫部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