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默多人与贤者的故事（1）
这个故事并非发生在最近，也无法用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之类作为开头，因为那是600多年之前，所以计算不清到底是第几个爷爷，那也并非一个多么特殊的时代，至少对人类和很多种族来讲是这样的，哈伊帝国一如既往的强大而稳固，那一任的帝国皇帝既非雄主，也不是昏君，所以除了皇室族谱上的记录，没几个人记得他的名字。
除了默多人。
不要把默多当成是矮人或者地精，虽然他们都不够高大，但是完全不一样。默多人没有矮人粗壮的身形和蓬乱的胡须，也没有地精各种颜色的皮肤，他们鼻子不够尖，耳朵也不够尖，他们只是个子矮小，就像是个头长不大的人类。除了身高外，如果你硬要拿他们和人类比较区别的话，那可能就是他们的手---纤细美丽的手。
每一个默多人都是天生的艺术家，他们擅长战争外的很多事情，比方说厨艺，建筑，雕刻，作画。当然有很多默多人也精通魔法，却不是那种挥舞着魔杖激射出的绚丽法术，默多人管那种魔法叫毁灭的艺术，而他们擅长的是创造的艺术---造梦。
默多的魔法师能够编制出美丽流淌的画面，然后投射到沉睡者者的脑中；反过来讲，他们也可以让睡梦中的人苦不堪言，甚至生不如死。这是一项听上去很神奇，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实际用处的魔法：因为除非对方允许，否则弱小的默多人是无法轻易的将这种造梦的本事施展出来。
那个时候，还没有萨伏纳兹城Zafs，那里叫红叶林，是默多人最集中的地方。事实上在那之前，红叶林一直很有名，就像默多人的艺术水准一样有名。那时候有一个默多人的魔法师，很年轻，叫约.纳乔Jo.Nayoh。他是默多人的另类，一个喜欢惹是生非搞恶作剧的家伙。
淘气的家伙多半有着不坏的头脑，约.纳乔也不例外，他是默多人中最出色的造梦者，只不过他总是趁着邻居熟睡时用可怕的梦将他们的孩子吓醒。当他的坏名声累积到一定程度时，默多的长老会决定，让这个讨厌的家伙暂时离开红叶林，直到改过自新。
约.纳乔并未感到沮丧，事实上这个笑起来坏坏的家伙，早就想出去走走，看看世界了。决议下达的第二日清晨，红叶林的鸟儿刚开始唱歌的时候，年轻的默多人背着自己的小包袱，离开了家园。
没带多少干粮，几天后，他就不得不靠采摘野果为食，一路上饥肠辘辘，狼狈不堪。辗转多日后，他终于来到了最近的一座城市，艾宁斯特莫尔Anistmor，也就是现在的新赞法尔NewZanevel①。那时候这座城市还有不少的耶莫斯，也就是人类说的影魔，不过说真的，他们总喜欢藏在大大的斗篷里，生活在阴影之中，确实不怎么讨喜。当时的城主是个人类，当然了，自从哈伊帝国建立后，城主总会是人类，他们搞出来的全民选举从来没有过意外发生。
当约.纳乔空着肚皮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发现了布告，上面说城主因为日夜操劳，无法安心入睡，经常会午夜惊醒后失眠到天亮，请了很多医生，甚至是各族的巫医，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他并不想恶作剧，而是通过自己的魔法治好这位城主，从而换些可口的食物。他个子矮小，又衣衫褴褛，所以当他在城主的府邸外，以医生的身份要求进去为城主诊治时，被守卫拦了下来。
幸好，城主的管家正巧出门，看到了这个默多人，他听说过造梦者的事情，或者真的能够帮助大人。于是约.纳乔被领进了高大的府邸中，甚至还有女佣帮他换了一身干净些的衣服，虽然矮人的服装有些肥大，但多少比自己身上的破布条好了太多。
这让年轻人感到很受用，毕竟在红叶林，他不是那么受欢迎。所以当晚上，他来到城主卧室时，并未像往常一样一肚子坏水的用手勾勒出恶龙或者扛着斧子的行刑者，而是认真的“画”出了一个安静祥和的镇子，这个镇上的人都和蔼可亲，纯真善良，他们住着低低矮矮的房子，门前总是栽种着长满红叶的树。
约.纳乔画完这些时，突然有些想家家，他有点后悔，似乎往常自己做的是有些过分。于是他心里默默的嘀咕，一旦混的体面一些，就回红叶林，哪怕和乡亲们认个错也没什么大不了。
城主已经入睡，这个中年人额头与眉间上的皱纹似乎比乡下的农夫还多。约.纳乔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做好的梦，试图将它投入对方的脑海之中。一次两次，没有成功，这种情况极少发生。他看到城主面色很痛苦，双眉拧在一起，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似乎在求救，又像是咒骂什么，很明显沉浸在噩梦之中。
“真该死。”默多低声骂道，这种挫败感让身为造梦天才的他无法接受，最终他做了一件事，而这件事从未有造梦者做到过，之后，也再也没人去尝试---他进入了城主的梦中。
约.纳乔不知道自己如何做到这一切。
他来到了那个世界里，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从眉眼间能看出这是城主小时候的样子。那个孩子身旁还有个女孩，看上去更小一些，两个人默契的在玩耍着，那似乎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孩子们所专注的也是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约.纳乔说道。
紧接着，空间错乱，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场景中，依旧是男孩女孩，岁数却要大了不少，两人在田野上追逐，欢笑。炎炎夏日中，他们顾不得身上的汗水洒落，不知疲倦。“尼雅。”男孩喊道。“干什么？”女孩的声音像铃铛一样清脆。
“明年，是我的16岁成人礼，我可以娶你了。”男孩兴奋的叫着。
“可是我才13岁。”女孩停下脚步，有些羞涩。
“但是你会嫁给我对吗？”
“我，”女孩故作矜持的停顿了一下，展颜一笑，俏皮的回应道“我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场景再一次破裂碎掉，这次，约.纳乔看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屋子。住惯了默多人的矮楼，实在没法想象，这间屋子到底有多大。他看到了足足供数百人并排而坐的大餐桌，也许更大。“好家伙，全是人。”矮个子心想。
那么多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年轻的城主，这就好像，那个人就是你自己一般。觥筹交错间，那个年轻人静静的坐着，呆呆的看着远处长桌一首的帝王，显得格格不入。
“那一定是皇帝，因为他带着金冠。”约.纳乔暗自猜测。
盛大的宴会持续着，忽然间，皇帝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在座之人纷纷安静下来。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非常高兴。”皇帝用尽量洪亮的声音说道。所有人都点头附和，唯有年轻的城主，无动于衷。
“我要说的是，我们十五年一度的官员选拔，今天圆满结束，帝国有了新鲜的血液，你们将与这个国家永远辉煌，共享荣耀。”
众人纷纷举杯相碰，而皇帝也注意到那个唯一不识趣的家伙，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只是碍于场合不便说什么。这时，皇帝身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头上戴着精致的后冠，端起酒杯，大声说道：“请容许我冒昧的说一句。”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而众臣也再次安静下来。在欢宴上，皇后出席理所应当，却不该说话---说的好了，也无法增添什么光彩，而一旦嘴里蹦出不合时宜的话语，却会给皇家抹黑。大家很好奇，这位刚刚嫁入哈伊家的年轻女子，有什么迫切想说出口的。
尼雅拾杯踱步，慢慢走向那个家伙。
“这些年，国家兴旺，人才辈出，据我所知，今年官员选拔中，有多个30岁以下的年轻人，进入了国家最重要的岗位。”尼雅来到那个曾经自己最亲近的人身边，脸上露出了帝王看待臣子的和蔼而客气的微笑。
“尤其是我眼前这位，艾宁斯特莫尔的新任城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城领袖，里瓦多尔伯爵②。”皇后举起酒杯慢慢的伸向曾经的爱人，目中复杂的光一闪而逝。
“正是这些年轻人，代表了帝国的未来，愿哈伊繁荣昌盛。”
里瓦多尔拿起酒杯，手似乎有点颤抖，仿佛单手擎着一把大斧一般。他干涩的一笑，嗓音有些沙哑的回应道：“谢王后殿下，愿哈伊繁荣昌盛。”
场面又恢复热闹，皇后的话体面而恰到好处，众臣为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女孩举止赞叹不已，看来这是皇帝授意让她拉拢年轻才俊。而心思敏捷者，此刻已经开始考虑皇帝此举的背后深意了：难道这是对某些老臣的不满，准备重用新鲜血液来代替吗？
约.纳乔可没有考虑这些，他勉强看懂了眼前的局面。本来，这种帝国上层的宴会，也没有其他种族的参与，清一色的是人类贵族。他并不关心这些，不过他认出了尼雅，也就是年轻城主的青梅竹马，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似乎命运和这对年轻的恋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没有任何征兆的，画面突然碎掉了，而梦境没有再继续，因为城主大人醒了。
“没什么可怕的呀。”约.纳乔心里嘀咕。虽然不是个好梦，毕竟自己所爱嫁做人妇，而且还是皇后，但最多有些难过，失望，总不至于夜夜惊醒。难道就是这样的梦，缠绕着眼前这个中年人？让他天天饱受折磨？
“里瓦多尔伯爵大人，您醒了？”约.纳乔有点拘谨。他可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但是面对一个高了自己一倍，年长自己一倍（至少看上去是这样），身份地位更是高了好多倍的家伙，又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捣蛋鬼可不想因为某些不恰当的举止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刚惊醒的城主，呆坐着平复了一会心情，低头看向床边的默多人，“你是鲁瑟尔Rusel请来的医生吗？”
“是的大人，确切的讲，我是一名造梦师。您应该听说过。”对于自己的身份，约.纳乔还是颇感自豪的，至少即使在红叶林，他也是最有天赋的梦境艺术家，虽然大家多半无法欣赏他那独特的“美梦”。
“我不需要什么美梦，不过还是感谢你。”城主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约.纳乔美美的回味了一番城主府晚餐的土龙肉馅饼和鱼排，想到如果现在出去，就要和这些美食说再见，不由鼓起了勇气问道：“恕我直言，伯爵大人，我不认为皇后值得您去爱下去，我觉得宴会上她看您的眼神，没有丝毫往日的情分。”
聪明的默多人能预料到对方听了这话的反应，不过当他看到伯爵那双冰冷的眼睛时，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该为了一口美食铤而走险，但是纳乔家族的那股子倔强劲儿还是让他只后退了一步，没有继续。他尽量挺直自己的腰板，脑子飞快的转动，考虑接下去要如何解释。
“矮个子，你都知道什么。”城主已经从床上下来，他站起来，用余光俯视着眼前的默多人，那种审视感让约.纳乔感到非常不适，他觉得自己像个犯错的孩子（虽然他的身高本来就只相当于四五岁的孩子）。
“其实，我是知道一些，伯爵大人，您要知道，我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造梦师，也是最与众不同的。”约.纳乔尽量让自己说话不带颤音，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板一眼的说着。
“我说了，我不需要什么美梦来糊弄自己。如果你只想表达这个，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城主依旧冰冷的说道。
“您别着急，我想说什么来着，哦对了，红叶林的人有句老话叫，最香甜的柳林果长在河边，因为那东西喜欢湿润的泥土，我的意思是对症下药，是的，我只是想治好您的病，失眠症。我想我有办法。”
“我没有病，”城主烦躁的挥挥手，“鲁瑟尔！”他喊道。
“大人，我能让尼雅回到您的身边。”约.纳乔慌了神，他很清楚一旦被管家拖走，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索性胡乱喊了一句。
“该死，你说什么？”一刹那间，城主的眼中换发了光彩，不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痛苦，迷茫的表情。他喃喃自语着：“回到我身边？回不来了吧？是啊，回不来了。”随即他又灵光乍现的抬起了头，“等等，你是说你能改变一个人的思维？”
不一会，管家敲了敲房门进来，恭敬的问候，然后抬头询问城主：“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你去倒两杯茶吧，我和这个……”
“约.纳乔乐意为您效劳。”默多人一看有了转机，马上机灵的回应道。
“是的，约.纳乔，我和他要讲一下我失眠的症状。”
“好的大人。”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了上来，约.纳乔轻轻的嗅着，等管家离开后，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城主，等待对方的询问。
“说说你的真正想法吧，不要废话了。”
“我不光是个造梦师，同时也是个追梦师。”约.纳乔灵机一动的编造了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词。接着他解释道：“我能进入一个人的梦中，改变一些事情，从而改变对方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您允许，并且为我创造机会的话，我可以进入皇后的梦中，让她觉得，她真正爱的那个人是你，从而改变心意，回到您的身边。”
城主没有直接答复，而是安静的思考着，片刻后，他说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不过，你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的话，那么我确实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请讲。”
“让皇后忘记我的存在。”
“可是我能感觉到，您分明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就可以了。至于我自己，就让我一直想着她就好了。”城主的面色有些黯然，却又有些欣慰和解脱，这一切被善于察言观色的约.纳乔捕捉了下来。
“谨遵您的吩咐，大人。”
“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如何让皇后忘记我了。”
“您看这样如何？”作为造梦师的约.纳乔马上开始编制一段故事，这正是他所擅长的，而他的方法也很简单，在皇后的梦中化身为皇帝，从小就杀死城主，然后取代对方的位置，从小和皇后成为青梅竹马，然后顺理成章的在一起生活，在这个梦里，他要变身一国之主，和自己的妻子生活一生，像真实发生的一般漫长的一生，长到足以让皇后忘记某些人的存在，从而醒来后真的再也记不起城主。
在城主的梦中，他见过哈伊皇帝，所以他知道对方的样貌，而对方年轻时作为王子的样子，他也可以想象而编造，也许多少会有点差别，终归不会是太大的问题，这在城主肯定尼雅从未见过年少时的哈伊皇帝后，更加可以肯定。
“你可以在梦里变成皇帝？”里瓦多尔多少心存疑惑的问。
“当然，梦中一切皆有可能。”默多人自豪的回答道。事实上，他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是，他明白造梦的本质，那是一种空间魔法与精神魔法的结合，既然现实中可以编制出一场梦，那么在梦中，一样可以编制出画面，他无非是要造就一番假象而已。
注释①新赞法尔，实际的发音应该是Blang(新的)Zanevel，就像英语中NewZealand或者NewHampshire一个道理，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我暂译为了NewZanevel。
注释②里瓦多尔伯爵，哈伊帝国的荣耀系统，分为7个等级，而里瓦多尔恰恰位于中间的等级，事实上这种荣耀系统是很难用现有的词汇翻译，我只能根据大家较为容易理解的爵位系统做一个简单的对应，也就是公侯伯子男中间的伯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