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了皮的苹果被切成一片一片送到我手里,何明这个伙计既要干活管店铺,还得负责给病床上的我讲小道消息兼职营养师。这一周把他累得脸都尖了。要不是这个猪头长得太欠缺,我想我会深深地被他吸引。
我又接过一片苹果啃到嘴边,没心没肺地问他。“最后是你把我背到医院的?”
“啊可不是嘛。除了我还有谁背得动您。掌柜的你也该减肥了,虽说您跟我相比还是瘦弱的小女子,跟黑白无常小阎王这些个人放在一起,绝对是丰满丽人型。”
我呸了他一脸的苹果渣。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胖了?五百年来我保持着同一体重。每星期一上秤,不多不少99斤。地府还有谁的身材比我更标准的?没有吧,看我不呸死你。”
何明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掌柜的,您别再提那个99斤了,那个秤自从白无常借去之后,就再没准过。您上称去是99斤,小雨上去99斤连我上去都是99斤,一分不多一两不少。我看呐,鬼差害怕您称完体重拿他们撒气,所以才在那上面做手脚,大概是为了图个清静。”
“秘密不说出来你要死啊!”
我勾起食指狠狠地往他脑门给了他一记。其实不是白无常借去的秤,是我非要塞给他,并且告诉他回来的时候只能有99斤绝对不肯以过百,小S说体重三位数的女人没有未来无药可救。99是最大的两位数,我想固定在这个数字上最安全。
何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咽了下去,支支吾吾跟我这儿打哑谜。
“有说的又不说你翅膀硬了是吧?赶明儿我见到黑无常让他另给你安排个差事,别在我眼前瞅着都堵心。”
“啊呀掌柜的,不是啦,我怕我说了你心情不好。这事情还真的关系到黑无常。哎呀哎呀,我真的说啦,不说出去我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不得劲。”
“他又怎么?”
“他把小雨带走了。白无常要带小雨去审问的,黑的不让,两个人只差一口气就动手了。多亏小阎王在,才能制住这两位爷的脾气。白无常说黑无常心里有鬼才急着毁灭证据,黑无常压根儿没想跟他还价,直接挥手就把人给提走了。”
“小阎王没表态?”
“什么都没有,我也指望他能真金白银实打实地替你出头呢。结果可好,连响屁都没放一个。”
“呸!”
我觉得何明改名叫欠呸得了,一卷黑风袭来把他整个儿从椅子上甩出去,撞上病房的墙板又弹到地上。小阎王圆睁虎目,炯炯有神地俯视何明,在他背后说胡话被抓现行了吧,按照我对小阎王的一贯理解,他若不是生了很大的气绝迹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姥姥哟——”
何明撒泼叫姥姥,他这招对付我可能有点用处,对付小阎王一准是痴人说梦。咱这位会德语的后起之秀眨了眨眼,不知从病房的哪个角落冒出两名彪形大汉,一人架着何明的屁股,一人托着他的脑袋瓜,也不管被抬的人舒服还是崩溃笔直扔出窗外。
我拍着胸脯说,“好险,幸亏这里是一楼靠阳台。”
小阎王沉默了半饷才补充道,“嗯,窗外种着一排仙人掌。”
我捂着肚子替何明着急。
“往生者不可以受伤的呀,这要怎么办?”
彪形大汉瓮声瓮气地回报,“已经在包扎了。”
小阎王办事的速度赶超航母,连我这个幸灾乐祸者也忍不住肃然起敬。幸好他不是敌人,倘若他与我这般愚笨的人为敌,恐怕我死五千遍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说,“丹雅,你的签证表呢?”
“什么?”
我睁大眼睛表示十分地不理解百分地不知所云,他又提高了些许音量,“签证表,我差黑无常送你的。”
“哦…哦…DS-160表,记得记得。扔家里了怎么啦。”
受伤以前,我对这份诡异的表格没什么印象,受伤之后更是抛它到九霄云外去了。敢情这个破玩意儿来自小阎王的指示,我还以为那天黑无常是提前中了愚人节的毒才到处发癔症。真的要我填表啊!
“要我去美国?”
“不是你一个,我、黑白无常都去参加世界无常大会。”
“你们去我能理解我去干什么?”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五百岁还装无知真不是我的错,因为咱是真无知。
“地府英语八级考试你考了第一名,你去给我们当翻译。”
“我见得着太阳的那会儿,英语是方是圆都不晓得,现在会的这点都是在地府培训班学来的。对了,您不是连德语都精通嘛,您还需要英语翻译?”
我上下打量小阎王,活脱脱是看一个怪物,一千两百岁的他不会连英语都没学上吧,离何明嘴里那位语言天才后起之秀有很大的距离。
“我受邀当评委的。”
“所以呢?”
何明这小子缠满纱布地爬了回来,见到这么不开窍的我,他忍不住扯着公鸭嗓子插嘴。
“掌柜的你不看电视啊,国家领导人边上不都站着个翻译嘛,那叫范儿,跟本人懂不懂英文没关系。”
小阎王皱眉。两个彪形大汉再次出动。
何明声嘶力竭,“救命啊——别老扔这一个窗户啊!”
我这才恍然,“我明白了,你们是需要一个专职的翻译。据我所知武大郎先生的口语水平在我之上,他的大郎烧饼海内外闻名,前些天他专程去了一趟英国跟那边的往生者便利店签订上架协议成为他们的长期供货商。”
小阎王无语,我立刻闭嘴。他闭了闭眼睛又半睁开,我能清晰地看见他棕色的睫毛。这位兄台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睫毛膏呢,密集卷翘的效果真赞。他一个大男人每天对着镜子刷睫毛膏的话看上去也挺自恋的嘛。我用胡思乱想来分散自己的紧张情绪,重点是那两个彪形大汉不会把我也扔窗外吧?
他一字一句说,“我开会,边上站着个武大郎像话吗?”
“那么潘——”
我被他一个眼神把剩下的两个字囫囵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