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同身受重伤，哪怕西元方面对此严防死守，这个消息还是在靳天择有意的安排下不胫而走。
辰时护国*军议事大营内。
“将军所说可是属实？”今天一早四位副将就听说了裴世同身负重伤的消息，虽然无风不起浪，但他们还是半信半疑。可就在刚才，靳天择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们，裴世同心口偏三分中了一刀，受伤严重。
靳天择斜睨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四人，似笑非笑道：“本将军难道还会闲来无事，戏耍你们不成？”
四人闻言俱是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转头看向站在靳天择身后的秦久，脸上不加掩饰地露出惊讶之色，昨天跟裴世同交手的正是这位少年！
舒武迅速撤去眼中的震惊之色，豆大的小眼飞快地闪过一缕精光，神情夸张道：“将军不止英明神武，没想到就连手下的护卫都是如此超群绝伦，真是让末将大开眼见！”他打的算盘无非是想要将秦久收于麾下，他认为这样的人才一定不会甘于给靳天择做一个小小的护卫，只要自己对他表示欣赏并多加推崇，一定能鼓动他为自己效力。
“小九兄弟年少英才，不知师承何人？”云起起身朝着秦久作揖行礼，神色肃然恭敬，丝毫不见傲慢之色。他二十八岁便成为护国*军四大副将之一，可无论是靳天择还是秦久，他们两人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这让原本心高气傲的他不得不收起倨傲。
面对云起的客气，秦久礼貌性地还以一礼，“家师隐世之人，不敢劳请云副将记挂。”
原来是隐世高人！对方即已委婉地推脱了，云起自然识趣不再追问。
靳天择眉峰一挑，“既然四位都已证实了裴世同受伤的消息，就该清楚此刻西元虎威军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痛打落水狗这事，相信四位副将不用本将军教吧。”
虎威军除了裴世同之外，其余的几位副将不足挂齿，几人自然信心满满，“末将等定不负众望！”而坐在一旁一直魂游的李光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听说小九重创裴世同后，便想起了一个跟他一样出类拔萃的人，就连名字也恰巧是同音，不同的是那人是名女子，但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是名羞煞须眉男子般的人物！
自从前些日子京州收到了吴存孝写的战报后，朝堂上对这位平西将军的异议少了些，但仍有不少人质疑这份战报是夸大其词，认为靳天择只是侥幸小胜而已，更有甚者，还开始怀疑一向忠义稳妥的老将——吴副将已被收买，居心不良。为首的便是太子妃的祖父廖阁老。
“廖阁老莫不是老糊涂了？吴副将在护国*军中已为朝廷效力多年，现在朝中处于战乱，正是用人之际，你这话若是传到军中，就不怕那些为我南周朝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寒心？！”说这话的正是秦老太爷还在世时，曾三番两次写信借口让他回京的那位镇国公孙耀清。
廖阁老被镇国公在众目睽睽下这么不留情面的指责，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但向来自诩清流儒士的他自然不会因此就在殿前失仪，稍加稳定心神后，廖阁老对着镇国公依旧彬彬有礼，只听他从善如流道：“镇国公误会老臣了，老臣对南周朝，对圣上向来忠心，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只是因为护国上将军府满门被灭一事，本就弄得人心惶惶，现在光州等地又被西元虎威军所占，更是大乱将起。此时的护国*军难免会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老臣也只是以防万一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镇国公闻言不由得气结，这个廖阁老向来巧舌如簧，说话做事滑不溜手，从不落人口舌，常让人气闷不已。他正想要转骂回去，坐在龙椅上一向温和宽宏的皇上却突然疾言厉色道：“够了！这件事朕自有决断，你们都休再多言，退朝！”说完就甩袖而走，留下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满朝文武，众人都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恼火。
等皇上离开后，镇国公才摇晃着身子慢慢站起身来，别人不知道皇上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他却是清清楚楚。皇上一直敬重秦老，可到现在秦府满门覆灭一事却仍未有头绪，就连历来由护国上将军所保管的杜虎符现下也不知所踪，皇上对此很是窝火，听不得人提起一句护国上将军的事。刚才廖阁老贸然提起这事，正巧踩到皇上雷区了。
镇国公朝着廖阁老离去的背影轻哼一声，随即想到什么，神色立马又恢复肃然。秦府出事后，皇上就命他前去秘密寻找杜虎符，然而他却没有在秦府的废墟中找到此物。昨日他回来复命时，皇上当时的神情却有些奇怪，之后便命他不得声张此事，一来杜虎符是号令三军的信物如今下落不明，实在是兹事体大，不宜声张；二来虽说很有可能是被屠害秦府满门的元凶给盗取了，可难保会让有心之人无端猜忌到身为护国上将军的秦老头上，尤其是现在又死无对证，皇上感念护国上将军府世代忠烈，不愿此事坏了其府名声，这事就更不能摆在明面上了。他当时满心感慨皇上仁厚贤明，可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皇上当时的表情实在有些奇怪，可他一时又想不清到底奇怪在哪......
上次镇国公和廖阁老两人在朝堂争辩惹得皇上愤然离席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前线很快又传来西元大将军裴世同被重创，护国*军乘胜追击让虎威军节节败退的捷讯。这个消息马上就在京州朝野炸开了锅，皇上也难得龙心大悦，下令重赏了护国*军上下，还特命此次科举新晋的状元郎韩溪为钦差大臣专程前去犒劳。
等韩溪一行到达前线时，护国*军已经打到了豫州。
“平西将军，这上百余车物资是皇上特命微臣从京州运来的，五十四车粮草，六十七车冬衣棉被都是用来犒劳护国*军骁勇善战的。皇上还嘱咐了微臣，说给将军的赏赐等您凯旋回朝后，会另许诺您。”
靳天择仍是神情淡淡，客气地回了一句，“有劳了。”之后便让明路将这些物资发放到各营，又让明非领了钦差下去安顿。
晚上传饭时，靳天择看着依旧朴素寡淡的伙食，冷声道：“怎么东西没有发下去吗？”按理来说皇上亲赏的粮草里应该会有不少活禽牲口，就算没有肉食，伙食也不至于只是一份米汤清粥和三两棵野菜再加一盘馒头，而这些跟往常的份例没什么两样。
明路闻声立马跪下请罪，额上冷汗连连，“启禀主子，属下问了伙房的人，他们说......说自己不敢杀生......”明路说到后面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身在军营却不敢杀生，这样的话亏他们编得出来！连他听了都燥得慌，但愿主子不要太生气。
靳天择倒没有发怒，而是垂首凝思，坐在对首的秦久闻言也垂眼细思，两人一时间竟都猜不出伙房的人这是在闹哪一出。营帐内一时静默无言，就听明非在外面通传道：“主子，李副将求见。”
“进来。”
李光一进来就看了眼摆在靳天择案桌上的饭菜，之后便毫无征兆地双膝下跪，“将军，伙房的人实在是无意冒犯，末将斗胆请求将军不要怪罪他们。”
“哦？无意冒犯......那依李副将所言，伙房推脱不敢杀生这话又是何意？”靳天择盯着跪在面前的李光，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李光垂下头掩去脸上的神色，徐徐道：“上将军一家无故惨死，尸骨未寒，护国*军上下皆不敢好酒好肉，是以并未动用皇上的赏赐。还请将军成全将士们对上将军一家的茹素之举！”李光说完还朝靳天择磕了三个响头，虽然他们是因感念上将军的恩德才自发地做这件事，但无论如何这种行为对新来的将领而言却是极为不敬。
听完李光的话，靳天择脸上的神情明显一顿，下意识地朝对首的秦久看去，却发现她垂首掩去了脸上的神色，但靳天择却注意到了秦久紧绷的身躯，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无妨，你下去吧。”
李光朝靳天择报以感激地一笑，“多谢将军，末将告退！”
李光退下后，靳天择和秦久两人沉默无言地低头吃饭，两人都曾过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并不注重口欲，所以之前在军营用饭时倒也没觉得这样的饭菜有什么不妥，最多也只是以为军营生活艰苦罢了。可现在细细品尝着这样朴素寡淡的饭菜，才惊觉这岂止是油荤未沾，根本就是淡如饮水！
靳天择放下手中的碗筷，抬眸看着秦久，“要不要出去走走？”声音低沉而又轻柔，秦久轻轻颔首以示赞同。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齐步出了营帐在黑夜中无声漫步，四下都死寂无声，不仅丝毫没有庆祝胜仗的氛围，反而阴沉沉地让人顿感压抑。
当看到朝廷送来犒赏的物资就这样明晃晃地摆放在各个营帐外，却没人去动它。秦久一时觉得自己喉咙堵得慌，如鲠在喉，又觉得胸腔一热，体内血液地流动比往常快了不少。
“祖父，这就是您带出来的护国*军，是跟随历代护国上将军东讨西伐，出生入死的护国*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