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所说的“杨良人”是他的妃嫔,住在未央宫后东宫宫阁殿宇。
随着刘盈的步伐朝着其中一个叫做“研院阁”的宫殿靠近,张嫣清晰的感受到他步子的紧凑,和那张并没有太多神情的脸上露出的淡淡笑意。
刘盈的脚刚踏进殿门,便有宫女上前拜道:“奴婢恭迎太子殿下!”声音很大,很显然也是在禀报给宫里的人听。
果然,刘盈刚对那宫女说了声“平身!”一个丰姿绰约的女子便笑盈盈的走了出来,看见刘盈,恭恭敬敬的欠了欠身道:“嫔妾见过太子殿下!”
“快快起身!”刘盈伸出一只手去扶她,脸上仍旧保持着那种淡淡的笑意,目光盯着女子不移半分,“看我带了谁来?”
女子看见刘盈怀里抱着的女童,眼前一亮,道:“这是长公主的小翁主嫣儿吧?”
“正是!”刘盈转眼看张嫣,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
张嫣则双手搂住刘盈的脖子,笑嘻嘻的对杨良人说:“嫣儿见过良人!”
看得出,刘盈和眼前的杨良人感情很好,而这杨良人在目前看来,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从刘盈怀里接过张嫣,很是喜欢,命人拿糕点给她吃,然后又拿好玩的玩意给她玩。张嫣并没有太多心思去吃去玩,她目光不时的看向刘盈,而刘盈则面带微笑神情专注的看着杨良人和她,好像眼前大女人和小女人的玩乐很能安慰他的心。
刘盈见张嫣不住的朝自己看来,笑笑道:“嫣儿为何一直盯着舅舅看?”
张嫣也觉得自己失态,小脸一红,道:“嫣儿想跟舅舅一起玩!”
刘盈呵呵笑了两声,走了过来,牵着张嫣的小手,同张嫣一起坐在同一张席子上,笑道:“嫣儿想跟舅舅玩什么?”
张嫣的脸更红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捂着脸傻笑。这样子可逗乐了刘盈和杨良人,刘盈更是将张嫣揽进怀里,狠劲的亲她粉嫩的脸颊,嘴里还说着:“嫣儿真真是调皮的很,哪有这样调侃舅舅的?可真是坏透了!”
张嫣靠着刘盈,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脸颊上还有他刚刚亲吻过的潮湿,一瞬间又窘又羞,扭捏着钻进刘盈怀里不肯露头。刘盈见状抱的更紧了,笑的也更开心了,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
杨良人见刘盈笑的差一点就要抱着张嫣在地上打滚,道:“好久没见太子殿下这般开心了,太子这样喜欢孩子,嫔妾也要努把力早些为殿下诞下子嗣,啊不,是小郡主①!”
刘盈停止了捧腹大笑,认真的看着杨良人,眉宇间还残留些刚刚欢笑过的痕迹,注视了一会儿轻轻的问她:“研儿为何不给孤生下子嗣,却要为孤生个郡主?”
杨妃嘿嘿一笑,身子朝刘盈靠了靠,说:“因为研儿要平平静静的陪着殿下,平平淡淡的在殿下身边过完这一生!”
刘盈沉默,伸出另一只手将杨妃揽进怀里,微微仰头看向大殿的穹顶,那高大的梁柱高的凶猛,抬头望去令人眩晕,好像稍不留神整个身子都会被可怕的压下去。这感觉令他心情烦乱。他如何不知杨良人的意思,如今的未央宫,戚夫人得宠,**有多少双眼睛都在背后恶狠狠的瞪着她,只怕她走在人前,脊梁骨都会被瞪得刺骨的疼吧!还有他的三弟刘如意,别的不说,单他的母后吕雉每每提起刘如意,那恨意似乎要将他生吃了一般。如今的戚夫人和其儿子刘如意深受刘邦的宠爱,与此同时他们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以及稍不留意可能带来的灾难令人难以预料。
刘盈想到这里更紧的抱住杨良人,怜惜她的至情至理。
刘盈十四岁时,刘邦和吕雉便商议着为他纳妾,充实东宫,早些为东宫诞下子嗣。可刘盈偏偏不好这口,但终究拗不过吕雉,便由着她选了几位大臣之女充实东宫。他临幸这些妃子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跟她们并没有多少情分在。
偏偏杨良人给了他不同的感觉,刘盈便在她宫中连续留了几日,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三日时,杨良人对他说了这样的话:“殿下对研儿的情意,研儿受宠若惊,只是殿下终究是整个东宫的殿下,并非研儿一人的,明晚……明晚还请殿下留宿她人宫中,让其他嫔妃有机会和研儿一起分享殿下的温情!”
“杨良人的意思是不想让孤来你宫中?”刘盈不解三个晚上的相处明明是融洽的,为何她要赶他?
“不,”杨良人用手捂住刘盈的唇,抬眼已是泪眼婆娑,“正是嫔妾太想让殿下来我的宫中,太想与殿下长相思守,所以才不想遭人口舌!受人陷害!请殿下谅解!”说着,杨良人已然匍匐在刘盈脚下。
那一晚,刘盈阅尽了杨妃所有的酸甜苦辣,正是因为杨良人的一句“让其他妃子有机会和研儿一起分享殿下的温情!”使刘盈印象深刻,那时他便知杨良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最起码比得过当今天子的一级夫人戚懿②。
自此,沉默寡言的刘盈常找杨良人谈心。
杨良人又是个不张扬的性格,听闻张嫣在刘邦面前的表现深得刘邦的喜欢,十分想见见机灵古怪的小张嫣,但却不肯走出东宫。杨良人在刘盈跟前说起张嫣,刘盈竟不知姐姐和嫣儿回了汉宫。杨良人看着刘盈说起张嫣时,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宠爱,滔滔不绝的说小时候的张嫣有多么可人,还夸张的遐想两年未见的张嫣是否也长成美人胚子!杨良人便劝他同陛下商议完了国事,去椒房殿拜访一下鲁元长公主和小嫣儿。
刘盈抄近道去往椒房殿,途中便遇见了亭子里的戚夫人和张嫣。
时,张嫣微微抬起头看刘盈另一半怀抱里的杨良人,杨良人也注意到了张嫣,抿嘴一笑,伸出手用手指轻轻点她的鼻尖,那笑容天真的好似十一二岁的少女。
张嫣并不出声,只是静静的躺在刘盈怀里望着对面的杨良人。她在想这个女人在未来可能的命运。是那个生下子嗣被吕雉处死的未来少帝的母妃还是其他哪个不幸的妃子?或者干脆没有等到刘盈登基便香消玉殒?想到这里张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紧紧的咬了咬唇,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将眼前的女子往最不幸的方向想。看到了女子对刘盈的深情,她又想起了刘盈的历史命运,以及张嫣的历史命运,那种属于历史的悲剧,属于她和刘盈的尴尬和悲剧,这一瞬,一种被禁锢的感觉朝她袭来,将她团团笼罩,令她无法呼吸,这感觉让她猛然间从刘盈怀中挣脱,喘着粗气嘴里喊着:“我不要——”
她的叫声惊呆了刘盈和杨良人,刘盈惶恐的重新去抱张嫣,问:“嫣儿怎么了?可是舅舅抱的紧了,令你不舒服了?”
张嫣自知失态,目光在刘盈和杨良人之间打转,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然后她作势要推开杨良人的样子,努着嘴说:“我要舅舅两个手抱着我!”
被她推的杨良人并没有生气,莞尔一笑,嘲弄刘盈和张嫣,道:“殿下赶紧瞧瞧,小翁主要吃嫔妾的醋了!这可怎得了?”说完掩嘴偷笑。
刘盈假意用眼睛剜她:“研儿也有这般不正经的时候啊!”然后将张嫣重新搂进怀里,说:“好好好,舅舅只抱嫣儿,这下嫣儿不会怨舅舅了吧?”
张嫣贴着刘盈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找这么个肉麻的借口,细细一想,脸又红了。
终究,刘盈给张嫣的感觉很好,很好!
张嫣一直在研院阁玩到很晚才被刘盈送回去。玩闹中,张嫣也深深的喜欢上了杨良人,她甚至在想刘盈有这样一个心地善良温文尔雅的皇后也不错,终归比起自己当了他的皇后,使所有人都陷入尴尬之中要好很多。所以,她要逃,她一定不能让自己重蹈张嫣的覆辙。
黄昏前,刘盈将张嫣送回椒房殿,这一路上,刘盈跟张嫣有说有笑,刘盈的表现跟之前遇见戚夫人时判若两人,张嫣仰脸看着他微笑的侧面,身为大汉太子,再加上刘邦对他的不爱,她似乎也能明白他大多时候的忧郁和不开心。
到了椒房殿,守门的宫人正要报“太子殿下到!”却被刘盈止住。张嫣捂嘴偷笑,她知道他又要跟自己做游戏了,那便是二人偷偷摸摸进入大殿,突然出现在吕雉和鲁元面前,吓她们一跳。他那么安静和稳重,却爱陪张嫣玩很幼稚的游戏,跟张嫣在一起,他将自己变成了十足的孩子。
二人脚步很轻很慢,到了大殿外,张嫣忍不住要笑出声,刘盈用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正在这时,里面有声音传出。再细听,竟是刘邦的声音,还有鲁元哭哭啼啼的哀求声……
①汉朝时,只有皇帝的女儿称为“公主”;皇帝的姊妹称为“长公主”,先皇的女儿则称为“大长公主”,前面加上“大”和“长”表示尊崇。诸侯王的女儿称“翁主”。按照这样算来,太子的女儿也当称为“翁主”的,但找了不少资料,都没有明确记载。一直到了隋唐时期,太子和诸王的女儿也封郡、县,但不能称为公主,太子的女儿为郡主,诸王之女为县主;明清两代亲王的女儿为郡主,郡王的女儿为县主。所以这里方便分类,在没有明文规定的前提下,七漪不才,大胆的将太子的女儿提前“升级”为“郡主”了。还望大家在看的时候方便理解。
②“夫人”乃汉朝时期汉宫中除皇后外当属“一级”的嫔妃,自称“嫔妾”。在后面的情节需要中七会详细解释汉朝**嫔妃等级。戚夫人原名戚懿,山东定陶人,是西汉初年擅长歌舞的名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