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清晨,雨后的江南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临街的石拱桥上爬满了苍翠欲滴的常青藤,桥上过往的行人很多,有挑扁担的杂货商、有贩菜的妇人、还有穿着直裰的读书人。
桥下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宁静的湖面除了三两只水黾外,再无他物。
这时,一艘破旧的乌篷船从远处缓缓荡来,站在船头上的是一个体态龙钟的白胡子老头,他穿着一件米色粗布长衫,乌黑褶皱的双手握着一根竹竿鱼抄,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不由得让人替他捏一把冷汗。
突然,水面“咕咚”一响,原本浑浑噩噩的老头立刻打起了精神,只见他手起网落,从水中捞起了一条体型肥实的草鱼,缺了几颗牙齿的老头笑眯眯的看着网中的草鱼,嘴上还在念着什么,像是在说今日的午饭有着落了。
随着乌篷船缓缓荡过蒙络摇缀的石拱桥,身后泛起的是阵阵涟漪……
……
经过一番游览,云青河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寻道向城中心走去。
刚至午时,云青河来到了一个热闹繁杂之地,他所面对的是一座奢华无比的酒楼。
在外看去,酒楼共分五层,每一层皆挂五头金箔灯笼,从木窗、屋檐、乃至屋角上的鸱吻,无一不显示出雕工的极致。
平视而去,酒楼门口摆着一双身型庞大的墨玉色貔貅,怒目而视,雕刻得极为传神,有招财进宝之意。
貔貅之后便是酒楼入口,上方悬着一块巨型匾额,写着极为惹眼的三个烫金大字。
“翠烟阁……”
翠烟阁坐落于南正街的中央,乃是京师中最为奢华,名气最大,地段最好的酒楼。
阁内共建五层,取不同之名,迎不同之客。
一楼为大堂,取名“金玉满堂”。虽是大堂,但堂内随便一桌饭菜,都足以抵老百姓数年之口食。
二楼为临窗,取名“登高望远”。一二楼本是相连,中间悬空,临窗而建,食而望景,岂不快哉?
三楼为包间,取名“荣华富贵”。包间雅号各取不同,依名而饰,令人如身临其境。常常需提前数日预约,实乃一房难求。
四楼为墨斋,取名“状元及第”。此层设有书桌笔墨,亦有歌妓舞才,多聚家世显赫的读书公子。
五楼为私房,取名“朱轮华毂”。传说此处装饰之奢华,堪比皇宫!通常能入五楼者,皆王侯将相。
这时,一顶华丽的二人轿落地,从中走出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子男子,那油光满面的额头扬起老高,十分目中无人。
一个青衫白帽的小哥见状,立刻恭敬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行礼道:“黄老爷,今日翠烟阁一至四楼已经被包了下来,若您有请帖,还请交给小人查阅。”
“什么?翠烟阁都被人包了?谁家这么阔气。”黄老板粗毛一挑,语气中带着点酸味儿。
白帽小哥微微一笑,答道:“是城北沈家。”
“沈家?”
听到城北沈家四个字,黄老板一甩长袖,灰溜溜的上了轿子。
云青河听闻,拦下了身旁一读书男子,作揖道:“敢问公子,城北沈家当真很有名气?”
男子闻言一愣,随后还了一礼,说道:“听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云青河微微一笑,答道:“在下来自巴蜀,对京中之事还不甚了解。”
“难怪。”读书人点点头,话语中满是羡慕:“沈家之富,甲于江南,资巨万万,无人尽知。曾有人道‘其有田数十顷,凿渠引水以供酒需’,由此可见其田产之广。虽现已不比万三在世,但仍是富甲一方。”
告别了男子,云青河忍不住轻声叹道:“江南首富……难怪昨晚周师伯的笑容中透着古怪。”
“既来之,则安之。”云青河倒也不想那么多,径直向翠烟楼走去。
“公子,今日翠烟楼已被包下,敢问可有请帖?”虽然白帽小哥见云青河的穿着不像是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人,但代表着翠烟阁门面的他依旧恭敬地问道。
“请过目。”云青河将怀中的请帖交了出去。
“原来是太医院的大人,请随小人来。”白帽小哥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正常,毕竟上翠烟阁来的人里,太医院还真算不上尊贵,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男子居然是太医院的人。
诗圣杜甫曾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话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云青河刚进入大堂,一股诱人舌津的香味便窜鼻而来,而当他缓缓走上台阶之后,更是在心中直呼奢侈!
过道铺锦纹栽绒毯,地面皆云南大理石,二十四根金丝楠犹如擎天,四十八盏暖玉灯堪比皓月!
大堂中设九张宝塔纹榉木圆桌,两侧皆以屏风挡之,满座宾客皆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男子佩白玉,女子携容臭,好不奢靡,好不阔气。
云青河虽穿着平淡,倒也不觉得羞愧,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来到最靠后的一个位置坐下。
坐未温席,便传来一声天籁,云青河循迹望去,一位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正在戏台上轻声呢喃。
一刹那间,就连学识渊博的云青河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美,正所谓以花为貌,以莺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静时如娇花照水,动时似弱柳扶风。
仙子头戴凤纹碧玉簪,身着粉色碎花裙,腰缠金丝玲珑带,脚踏白云杨柳靴。此时,她手中正拿着一个云青河从未见过的舶来品在与众人解说,而那一双美丽动人的柳叶眼中,少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多了几分女性商人的干练。
“沈家小姐虽已二十出头,长得倒是越发的标志了。”与云青河同桌的尖脸贵妇说道。
另一个髀肉复生的贵妇呵呵一笑,答道:“不错,可惜听说她从小就许给了人家,不然我还真想让她做我们刘家的媳妇儿。”
尖脸贵妇用丝巾抹了抹嘴角的茶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轻蔑道:“什么你们刘家的媳妇,要做也是做我孙家的媳妇儿。”
“你……”
云青河闻言连连苦笑,轻抿了一口雨前龙井,随后望向台上那个曼妙的身影,忍不住叹道:“老爹,你撇给我的摊子可真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