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不该说这些话吗？”老太太抚摸着那虎斑猫油光水滑的皮毛问道。
“老太太您经历了多少事，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如今心疼孙女儿到是有些个看不开了。”
吴嬷嬷收回目光，低下头喃喃说道。老太太看着吴嬷嬷，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她闭了闭眼，仰起了头过了半天说道：
“婉儿，你说是不是我老糊涂了，自小把她养大了不说，好好找个人家嫁出去了也就算尽了心，她没造化死了女婿于我什么相干，竟受不了她三天两头地写信诉苦起了怜悯之心，接了她回来。接回来也就罢了，给个庄子远远打发了去谁也说不出什么，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听信她那张花嘴，把个好好的家交给了她，如今想要夺回来却千难万难，还得拖着个十岁的孩子出面，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啊。”
“当时不是也没别的法子了吗？您病了那么一场，身子骨至今还不利落，大爷跟少爷们又准备着去边疆上战场，家里乱做一团，怎么也得有个主事的人不是？您啊现在该这样想，这是老天给姑娘个学习的机会。您也明白，姑娘从出生到现在哪一点像个普通人？这将来，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大风大浪呢，现在有那么个人、那么件事，焉知不是天意想让她多看些多学些？您现在就好好在边上看着，关键时候给姑娘帮个忙出个主意不就得了？”
“我老了，这身子骨儿越发的不行，就算有能力也没了精力了。”老太太怅然地抚着膝上大猫的头，目光有些迷离地望向了窗外喃喃地道：
“我这一辈子，除了那次意外，也算是顺风顺水地过到现在，他再没对不起我的地方，没三妻四妾的抬进门来伤我的心。等他去了，大爷当了家，娶了灵丫头的娘，他们两口儿相亲相爱，殷勤地侍奉着我，我就想着我这一辈子是有福的了。谁想着我这老了老了，却又出了这些烂头事儿…”老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想了想忽然看向吴嬷嬷问道：
“婉儿，你有没有想过，当年那件事根本就是那个女人自编自演的，跟老爷没关系，我们是被赖上了呢？”
吴嬷嬷小心地看了一眼老太太道：
“好好地怎么又想起了那些事？这都过去多早晚了，那个女人早都没了影儿，老爷也故去那么多年了，当年两人在时都没掰扯清楚地事情，您现在又拿出来，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吗？“
老太太叹息道：
“我又何尝想翻那旧事，不过是想着如果她真的不是老爷的种，我也就不用再费那么多心思顾忌着家族的体面，直接打发哪个庄子上去，也算是仁至义尽。”
“您现在也可以那么做啊，怎么着那也不是您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么些年，即便是亲娘也未必有您做得好，如今她不惜福怪得谁来？”
“婉儿，要是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当初我跟老爷也不会被那女人要挟收养她了。”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谁知那女人如今是死是活，偏您还惦记着这事。要我说您就像刚才说的，把她们母子送哪个庄子里养着，实在不行让她们回陈家去，没得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守寡的道理。即便那女人现在蹦了出来，也说不出二话来。”
“没你说的那么简单，那女人是个什么样的，我比你清楚，怕就怕我忍辱负重这些年，是白忙一场。”
“您是说，她根本就不是老爷的种？”吴嬷嬷吃惊道。
“我也说不清，就是那么感觉的，尤其是近两年，睡不着时，总想起那事，老觉得透着蹊跷，唉，当年要不是那么个状况，怎么都能弄个清楚明白，现在也不用这么糟心了。”
“这都是命，您别想那么多了，想想大爷跟几个少爷就要回来了，想想姑娘如今大好了，这不都是喜事吗？
“你就会哄我高兴。”老太太拍了拍膝上的虎斑猫，那猫便伸了个懒腰跳下了老太太的膝头，自顾自地找了个太阳能照到的地儿，趴下了。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轻轻说道：
“我愧对了灵丫头的娘，没守好这个家呀。想当初钟家要是没有她，哪能有如今这番光景。她临终前只求我帮着她看顾着孩子们，看顾着这份家业。谁曾想到大爷没娶填房，没再生子，我却把这好好的家业交给了个白眼狼打理，让她变着法子往自己的腰包揣银子不说，还打上了我孙儿孙女的主意。你说我引狼入室，死后还有脸见她吗？”
吴嬷嬷温柔地笑了道：
“我的好姑娘，您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些个家业，我想大奶奶是没放在心上的，就是给您和大爷傍身的，孩子们的份儿都在舅老爷那儿打理着呢，依舅老爷的能耐这些年怕是早翻了翻了，您担心什么。您的孙儿孙女被人惦记那证明他们是好的，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只要您不同意别人能怎么样？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可我是发了誓的啊。”
老太太有些急了道。
“哎呀我的姑娘啊，您怎么老是想不开呢？大奶奶是让您帮着看顾没娘的孩子，不是帮着孩子看顾家业，她早说了将来大爷要是续弦有了孩子，怕您跟大爷为难，她的孩子们可以不跟着分家业的。唉，为了孩子们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吴嬷嬷摇摇头，叹息着道。老太太也跟着叹息道：
“这人走茶凉，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爷，她比我看得明白。她却不明白大爷的心，她撒手走了也把大爷的心也给带走了，哪还会有续弦，有孩子。”
吴嬷嬷见老太太终于忘了姑太太这糟心的事，便打起精神再接再厉道：
“大奶奶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着别让您跟大爷为难。可如今大爷春秋正盛，孩子们也都大了，您老人家还是该替他操操心，这次回来您还是帮他张罗个媳妇吧，有了媳妇这家才能像个家啊。”
“儿大不由娘啊，他要是肯听我的灵灵早就有了弟弟妹妹了，如今要不是去了战场，磊哥儿都该完婚了。我有那时间还不如给磊哥儿相个好媳妇，大爷那儿我还是别费力不讨好了。”
吴嬷嬷笑道：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您这么做就对了。反正大爷屋里也有伺候的，这再娶个媳妇要是个混不吝的反倒给家里添麻烦。还是您明白。”
“这话正着反着都被你说了，说娶媳妇的是你，说不该娶的还是你，这老了老了嘴越发没个准了。”老太太笑骂道。
“我这不是怕您一条道走到黑嘛。咱们主仆这些年您有什么不明白。”
“是啊，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从我做姑娘时起你就跟着我，这几十年来我经历过的苦与甜你都跟着尝了个遍，如今还是同病相怜的两个老寡妇，咱们这一辈子说是主仆，实际情谊却如嫡亲姐妹一般。”
吴嬷嬷听了这话，眼神温柔地望着老太太道：
“婉儿能遇上您本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能一辈子伺候您更是前世修来的福，婉儿只盼着下辈子还给您当个奴婢，再伺候您一辈子，却万万不敢与您如姊妹的，老太太再别这么说，折了奴婢的福是小，让那起子小人背后嚼舌头，说乱了规矩就不好了。”
老太太正想说什么，忽听得门廊上的小丫头道：
“姑娘来了。”
**********
预告：下星期有时间，可能会一天更两章，时间一般是中午一章，晚上8点以后一章，看书的友们，注意下。另外，推荐收藏一样也不能少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