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楚因是妾侍所出，性格上又特例独行，加上唐老夫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平日里自然不受待见，此时受到大家的肯定，一向冷静淡定的她脸上竟也有些羞涩，只是安静坐在五姨太太的身侧。
沈氏眼中满是赞赏的看着洛晗，“哎呦，好疼……”沈氏闻言忙松开手。
刚刚凌空起舞，洛晗可是完全凭手执丝绸绕在梁柱上，手臂早被勒出了伤痕，不过好在她比较瘦弱，不然这一帛绸缎也是支持不住的，此时被沈氏一碰自然疼的要命。
洛晗的舅母王氏是个典型的居家太太，平日里消遣除了戳一下牌，就是去教堂祈祷，而且每一次都会带着洛晗。
洛晗最长去的那家教堂旁边是一所古典舞坊，因为她常去，与那里的姐姐们多半都很熟悉。
当然，私下里洛晗也和她们偷学过几招，虽说不尽娴熟，却也是有模有样。
沈氏的眼中满是心疼，却见洛晗巧笑嫣然，上前几步道“前几日听得翘楚姐姐古筝弹奏的好听，我就临时起意，想了这个主意，只为了博得祖母开心”。
洛晗的神态举止得体，话说的诚恳恭敬，这样的一个用心的女孩子又怎会不惹人疼爱，饶是唐老夫人心里也满是欢喜。
一番折腾，早已耗去了洛晗的大部分体力，只见她拍了拍饿的‘咕咕’乱叫的肚子，看着一桌子的佳宴美食，又看了看身旁的人，见他们都是细嚼慢咽的，也就小口吃着，可是却觉得不过瘾。
遂把心一横，心想算了，本来也不是淑女，又何必为难自己，遂夹了一大筷子菜，也懒得理会其他人惊讶的目光，大口的吃了起来。
洛昀坐在她身旁，明显的愣了下，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手里却忙着给她夹菜。
一顿狼吞虎咽后，洛晗刚想要水，只见碧螺早已端了水来，洛晗冲着她微微一笑“还是碧螺知道心疼我”，说罢接过水“咕嘟咕嘟”的喝罢，才记起自己忘了件大事情。
只见洛晗霍的起身，尴尬的开口，“祖母，我……”，声音虽轻，却明显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唐老夫人抬起头问道“怎么啦？”。
洛晗脸蛋儿羞得通红，放下杯子用衣袖胡乱的在嘴上一抹，快步跑到刚刚跳舞的戏台上，拿起画跑回来恭敬的递给春桃，春桃又递给唐老夫人。
洛晗挠了挠头低声道，“这个是洛儿亲手画给祖母的生日礼物，只是刚刚忘记了给您”。
本来是很正常的几句话，被她如此说来，竟像是恶作剧般，又惹得大家大笑，洛晗只是尴尬的陪笑，不经意间瞥到了二姨太太那丝冷笑，却也无暇顾及。
待洛晗看向唐月华时，蓦地发现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男孩，也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那哥哥看上去比姐姐还要大些，弟弟却是与洛晗相仿，洛晗看向他时，他也正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丝顽皮的笑。
沈氏看着洛晗佯装不满的道“这个女儿啊，不禁调皮捣蛋，还糊里糊涂的”。
大伯母不满意的道“弟妹若闲不好交给我养，我是喜欢的不得了”，几句话下来，又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唐老夫人吩咐春桃将画展开，拿过画来仔细端详，嘴角荡起笑意摇着头道“好个七仙女拜寿图，惟妙惟肖，画工不错，看来平时倒是我小看了你”。
说着慈爱的看着洛晗接着道“这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历史上也有绝世女皇武瞾、巾帼女英雄穆桂英，女儿家多懂一些倒也并无坏处”，可能是她的心情大好，话语里也透着开心，说罢将画递给春桃，道“等会将画挂在我的内屋”。
晚宴过后，唐家一大家人都围在桌旁陪着唐老夫人闲聊家常，母慈子孝，儿孙绕膝，这等场景是有多幸福。
洛晗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浓浓的亲情中，竟突然觉得自己竟是这般幸福。
老夫人满眼疼爱的看着瞌睡连连的洛朝，道“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家里来了客人，玉环（二姨太太贾氏，名玉环）你让红袖这几日到我这边来帮帮忙”，
二姨太太未语先笑“小姑回来，理当多加些人手，能让红袖去伺候您老，那是她的造化”。
洛晗困得靠着洛昀的手臂直打晃，一听祖母下了散宴令，迷迷糊糊的便随着她往外走。
老夫人寿诞，是唐家人难得的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唐宗信有些微醉，沈氏搀着他，洛晗姐妹跟随其后，秋风袭来，洛晗不禁打了个寒战，睡意也渐渐没有了。
刚刚过了回廊，见二姨太太快步跟了来，一行人遂停下脚步。
二姨太太清了清嗓子，带着几丝尴尬看了看沈氏，声音很小“老爷，您自从这次回来还未去过我的院子”。
一群人半响无语，沈氏神色淡淡“老爷，今夜要不要……”。
沈氏话未说完，唐宗信话中带了些许烦躁正色道“这些日子忙，你快回去吧，仔细着了凉”，说罢转身即走。
虽说是妾，但也是夫妻之名，二姨太太哪肯罢休紧追了几步“老爷就算您不惦记我，朝儿和昕儿也想念父亲啊”。
唐宗信语气有些不耐“今日我乏了，这些事情改日再说吧”，二姨太太紧咬着牙关，不满意的跺着脚，甩着帕子不甘心的离去。
沈氏似是有话要说，见唐宗信摆了摆手，只得作罢。
洛晗望着二姨太太渐渐远走的身影，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上来，似有一丝的同情，她行事刁钻固然可恶，可是又有那个女人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和丈夫，如此想来她确实有些无辜。
可是同情归同情，与沈氏想比，洛晗自然是希望母亲是幸福的，而对于二姨太太，她同情的更是这自古以来所任女人的命运。
……
挑起煤油灯，昏暗的屋子内霎时明亮，二姨太太独坐桌前，罗妈妈伴在身侧，看着姨娘阴晴不定的脸色低声道“我去给您再煮点吃的吧”，二姨太太淡淡的道“不用了，你去伺候少爷和小姐休息吧”，罗妈妈欲言又止，但见二姨太太阴晴不定的脸色也只得乖乖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又算什么？本来是当太太的命，却是给人家做了一辈子的妾”二姨太太紧握着拳头，指甲扣入手心内，沁出点点血渍，可她并不觉得痛，因为心比手更痛。
嫁入唐家十余年，丈夫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表面上的风风光光，内心的苦楚又有谁人知道，所以她恨唐家，却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不得宠。
更是因为九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摧毁了她对于爱情所有的期盼。
她也曾厌恶过自己的命运，怨恨上天的不公，却感激上天怜悯，赐予她一个儿子。
她的指甲深陷肉里恶狠狠的对着镜子，笑的有些狰狞“哼……唐家欠我的，早晚有一天要你们加倍偿还”。
…………
碧蓝的天空清澈如洗，阳光也是少有的和煦，院子里的花枝虽然枯萎，却有些麻雀在花丛中蹦蹦跳跳，就像洛晗此时的心情。
洛晗学着它们的样子蹦蹦跳跳的跟在沈氏身后，朝老夫人那里走去。
洛晗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心想今日也不是祖母的寿诞，为何还这么丰盛。
纳闷间，唐月华盈盈走来，洛晗忙谄媚般的上前，她的身后是昨日见过的那两个男子。
只见唐月华笑意盈盈道“母亲，我把客人带来了”。
只见那个哥哥模样的人上前恭敬的道“唐老夫人，昨日来的晚些怕扰了大家的兴致，也未特地给您老人家拜寿，庞中远与家弟特来请罪”。
唐老夫人神态慈蔼，语声亲切，“都是自家人，哪里有这么多讲究，都坐吧”。
洛晗却有些失神，城门外，寒风萧瑟满山红叶处，那个举着枪的男子，那两个横尸荒野的乞丐，不敢回想的场景清晰的浮现眼前。
洛昕扯了扯她的衣角，洛晗才怔怔的坐下，思绪千回百转，那男子谈吐优雅，举止得体，怎么样都不能把他与那日残暴杀害无辜的人视为一人，可是同样邪恶的笑容，同样轮廓清晰的脸庞，不是他又会是谁？
席间是欢声笑语，唐老夫人慈爱的笑着与那兄弟聊着家常话，说的都是些寻常的话，态度上却是不是礼节，得空时会拿出帕子擦掉站在洛朝嘴角的油渍和碎渣。
洛晗近乎渴求般洛昕与翘楚，希望只是自己花了眼。
翘楚同样是不可置信的样子，洛昀的脸色苍白如同纸张，一动不动的看向庞中远。
见洛晗没有动筷，老夫人眼底也满是关切，“平时不见你安静，吃饭时怎么就安静了呢”。
“他可是美食家，才不会只看着呢”沈氏说着将洛晗平日里最爱吃的菜夹了来，又看了看身旁发愣的洛昀，隐隐觉得这几个孩子似乎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阴魂不散的家伙”洛晗嘟囔着抬头，蓦地看见桌子正中的鸭血豆腐汤，血腥味上涌，竟扶着桌边呕了起来。
一桌子的人顿时慌乱，沈氏将她扶到床上，让唐宗信仔细的把了脉。可这本就没什么病，又能看出什么。
唐宗信皱着眉头开了几副清热去火的方子，吩咐春喜去取药。沈氏的神色依旧淡淡，可眼底却满是探究，洛晗担心会被母亲看出端倪，遂端起碧螺递来的药，大口的喝着。
“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也有是药三分毒的说法，何况本就无病”洛晗如此想着趁着兰姨和碧螺不在，将那黑乎乎的药随手倒了。
自那日洛晗呕后，洛昀就病倒了，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只说觉得浑身乏力，打不起精神，唐宗信开了许多安神的方子，都不见效，洛晗听说后估摸着她这多半是心病。
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洛晗铺了垫子扶着洛昀坐在石凳上，捡起小石子朝湖中扔去。
洛昀幽幽说道“姑母嫁与庞家，那男子姓庞又是长子，想必定是姑父哥哥家的长子，庞家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很是得势。如今军阀混乱，官官相护的同时又彼此牵制，人人都想寻颗大山靠着，省的一步留神犯了错，丢了官衔不说，还给扣上个永世不得超生的帽子，而庞家就是那颗大树，连伯父都要事事依仗他家呢”。
翘楚冷哼着，也不说话，只是拿起一稍大的石头子扔向湖里，只见那石子咕噜噜的下沉，并未泛起太多的波澜。
洛晗轻声叹气心情有些沉重“纵然家世显赫，也不该如此嚣张”。
这个院子还算比较安静，很少有人打扰，三个人简单的对话后就静静的坐着，半响无语。
远远地见唐月华陪着老夫人朝这边走来，当然，那两个男子也伴在身侧，洛昀的脸色霎时惨白，紧紧地拉着洛晗的手。
洛晗本想扶着她走开，无奈却被姑母叫住，只得笑脸相迎。
洛晗看着庞中远，心中顿生一计。
不是有这么种说法，你越是害怕一个人，就越要试着去了解接近它，知道了他的底线自然也就不怕他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姐姐这心病是源于他，也只有他才能解”。
洛晗巧笑着轻拍洛昀的手示意一切有她，便迎上前去。
唐月华声音轻柔似水“正寻你呢”。
洛晗打量着庞中远，故作娇羞状娇声细语“我们姐妹几个也正聊着您带来的这两位客人呢，不料就看见您了”。
唐月华故意为难她道“那怎么一看见我们就想逃走呢”。
洛晗故作沉思顿了一顿“才没有”。
说着打量着那兄弟俩略带乖巧的道“不过两位客人若是愿意，洛儿倒是可以陪两位逛一逛这园子”。
“哈哈……”唐老夫人一阵大笑道“也罢，年轻人能玩到一起去，那你就带着客人好好转一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