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逆子”上好的镇纸上浓墨四溅,攘外必先安内六个大字尚未写完。
刚刚冲好的蓝山咖啡醇香四溢,沈氏摆了摆手,身后的徐妈将咖啡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老爷莫急,洛朝是个懂事的孩子,今日不过是酒后失行,等清醒了,怕是又要懊恼了”沈氏说着将那镇纸卷起,换了一张新的,往那松花砚里注了清水,不紧不慢的磨着。
长子嫡孙,洛朝明明就是二姨太太贾氏的儿子。
崇尚爱情,追求民主,渴望自由,西学思潮的涌入,新时代的召唤给了唐宗信前所未有的勇气,所以他不顾一切的摆脱包办婚姻的桎梏,去追求自己的爱情,求娶沈氏。
本以为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阴差阳错,贾氏终究还是成了他的姨太太。而这么多年,她还是不甘心。
“你不觉得委屈就好”前尘往事俱现,唐宗信微蹙的浓眉蹙起,终究松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少许的沧桑。
“谁的人生没有遗憾,老爷的心始终没变,我很满足”沈氏知道他定是想起那些过往,笑的风轻云淡,放佛说着最平常的琐事。
只是苦了洛儿……思及此,沈氏的神色黯然。
“洛儿,你有时间去趟小公馆,将你二姐接回来住吧”沈氏拿起徐妈拿来的报纸,随手翻阅着。
昨日洛朝嚷的那么大声,父母亲自然都听见了,洛朝无药可救,可不能在白白搭上了二姐,洛晗看了看唐宗信,见他也没反对。
遂笑意盈盈的道“如今我和姐姐都要工作了,您就想起二姐来,也不怕她吃味”。
沈氏满眼慈爱“就你刁钻,还以为人人都像你呢”。
“是,妈说的对,我明日就去”。
如今社会的风气变了,高层社会的姨太太的也都自立门户,而不是同正妻在住在一起,如今二姨太太搬出去了,洛晗也不唤沈氏母亲,而直接称呼妈妈,倒是更加亲切了。
洛晗笑声轻盈,连带着沈氏的心情更好了起来。
“妈,红袖姨娘住的院子哪里都好,就是出入不方便,我想着叫几个上好的木匠来,在那边单独添个大门,也方便出入”。
二姨太太贾氏搬到小公馆时,闹得沸沸扬扬,沈氏委婉的问过三姨太太红袖,她婉言谢绝,沈氏也不勉强。
红袖长的美艳,行事却低调谦恭,沈氏对她本就有几分疼惜,如今听得洛晗这般说,也是点头称是,随即便唤了春喜进来,让他派人请工匠去了。
沈氏翻着报纸,眉头微皱,半响,微微叹气,北方又不安定了,今年的收成不好,又要打仗,只怕又要有流民南下流窜了。
“重庆政府来人了,难怪唐公馆这几日这般安静”洛晗看着报纸上那墨绿军装的侧影,似自言自语。
“洛晗,你怎么还没去医馆?”洛昀黑色蕾丝花边齐膝洋群婉约贵气,肩上的流苏披肩在阳光下步步生辉。
“我让忠伯去银行查账,晚上送到家里来,自然不如姐姐,每日有佳人相邀”洛晗打趣着。
“我也没有,今日是绮皓姨娘的生辰,我才去的”洛昕见洛晗那别有深意的打量忙解释着,话未说完,双颊已是红晕。
“洛晗,你替我陪着妈,我这皮鞋跟太高了,得挑双合适去,不然晚上少不得受罪”洛昀看了眼门外,说的有些不自然。
“行啦,你快去吧”沈氏撇在门外那西装笔挺的身影,含笑摆了摆手。
唐家并不是顽固的人家,对于洛昀和陈绮皓的感情,只要他们在礼法之内,沈氏并不干预。
一望无际的海面,风平浪静,海天相接处,几只海鸥盘旋起舞,。
北风政局动荡,战争一触即发,恰巧的是上层官员频繁遇难,宋氏兄弟虽然暴虐,却掌管北方政府多年,下令严查,却收获不大。
更有甚者,倭国皇军内部有人散步舆论,北方政府若不投降,后果自负。
对于这样的舆论,自然是群情激奋,举国上下无不愤然。
远处学生游行的呐喊声越来越远,洛晗却更是担忧,李一苇为什么还不回来?
“一苇临时改了道,去了重庆”。
清朗的声音传来,洛晗回头,灰色的条纹西装笔挺,不同于秦慕天的冷峻孤傲,冯亦恺眸中含笑,丰神俊逸。
“原来我是跑了个空”洛晗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心情很好。
“新式的英国游艇,是我托了好多关系弄来的,不如上去坐坐”冯亦恺指着白色的双层游艇道。
难得的忙里偷闲,洛晗也不推辞。
“重庆政府来了特派专员,据说是大总统钦点,专门长官我们东南一带的海军”。
东南一带的军队,除了冯家的嫡系,以及刚刚收编的几只军队,其余的都归秦慕天管,而恰巧司令府与军政府也正实力均衡。
如今来特派员,明明就是将这两大势力都削弱了,大总统不信任冯总司令情有可原,毕竟冯家独大已这么多年,可如今这么做,分明就连秦慕天也不信任了。
唐宗信本就是一代儒生,没有军功,谋略也是平平,所以秦慕天的提拔就是别有用心。
冯亦恺见洛晗脸色灰暗难辨,只当是勾起了她对秦慕天感情,心里空落落的难过。
可是秦慕天的事情却不得不说。
“洛晗,这些你看看”。
洛晗拿过那些资料。入眼的便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与洛晗在唐宗信书桌上见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父亲和秦伯伯,这些是……”洛晗有些疑惑。
20年前,洛晗的父亲与秦慕天的父亲因仰慕日本的医学,便远赴他乡求学,后来藤田长官身染怪疾,四处求医,二人便慕名前往,幸运的事,在这两位年轻人的努力下,那位皇军的怪病竟大有好转,不惜花重金聘这两人治病。
可就当大家以为他怪病痊愈的时候,他却暴毙身亡,这一事件自然是备受重视,与此同时,皇军高层传出丢失了一份绝密文件,也正是因为这个,唐宗信直到两年后才安然回国,而秦慕天的父亲却客死他乡。
“秦伯伯是怎么死的?”洛晗只觉得眼前的浓雾渐散,有些真相好像浮出了水面,却又不甚清晰。
这当中又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呢?两个同是替藤田长官治病,有共同的嫌疑,活着的那个很有可能就是牺牲了自己的同伴,洛晗想起秦慕天阴沉眸子中的狠戾,只觉得心烦意乱。
冯亦恺眸中精光闪烁,声音也是少有的低沉“我可没说人已经死了”。
那就是生死未卜,所以秦慕天就算怀疑,也不敢轻易下手,他在找证据。
“原来如此”他的目的,父亲应该是清楚的,所以才纵容着他。
可是不管怎样,洛晗都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亲人,包括秦慕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