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清凉殿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人,所有人的回答只有一个——“方小惜”。
当早起扫地的大爷天蒙蒙亮出门时,他能看到方小惜在上窜下跳地训练。值夜的侍女在打盹时,要是睁一下眼睛,她能看到方小惜在吞风吐气地修灵打坐。
这样苦练之下,白天还要打起精神照顾舒大人的茶水,着实不易。
所以,她偶尔在煮茶的时候打盹就不奇怪了。
舒桐下午从主殿回来,等了半天也不见小惜送茶上来。等他走到茶室门口,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景象:
方小惜趴在桌上,已经完全睡熟了。与她的安稳相对应的是桌上已经煮得滚上加滚的茶水,不仅不停的翻腾着,而且立马有溢出之势。而她的一只手,就在茶壶边上心安理得的搁着。
舒桐不敢耽搁,走过去想把茶壶从炉子上端下来。
不迟不早,方小惜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一见门口的舒桐,她立刻想起自己还没给他上下午茶。心一慌,手就胡乱一挥。
茶壶,还有火炉,同时向她的脚狠狠砸下去。
“小心!”她没看清舒桐的身影是如何疾风般地一晃,他就已经扑到她身边,手一伸,将她凌空一把扯过来,刚刚避开翻覆的开水和火碳。而她则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
“没伤到吧?”
“对不起……”
他一低头。
她恰抬头。
他黑色的眼眸定在了她犹自惊慌的双眸前,而她因紧张而微微张开的红润小嘴几乎已经碰到了他紧抿的薄唇。
相距不过毫厘,她身上因常在茶室熏染上的好闻的清香,伴着她娇嫩嘴唇中呼出的急促气息,让他心神一颤,没有立即放开她。
她奇怪他为什么定在那里,还不放手,却不敢乱动。
离得这样近,他竟然还定定地凝视着她,好像她脸上开了花一样。
真是要命!她开始慌张起来,垂下眼睛躲开他的注视,扇子般浓密的睫毛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在他的注视下,她一向苍白的面容上红晕越来越浓,很快浓得如同熟透的夭桃,艳丽得让人想尝一口。
“舒大人……”,抬起眼睛,发觉到他的眼眸变得有些异样的深沉,她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一听到她的声音,他立刻松开了扶住她腰的手,同时迅速地退开。
“我出去走走,不用喝茶了。你累了,回去休息吧!”他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她交待道。声音依旧如往常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方小惜呆呆地站在桌边,许久才记得收拾掉落在地板上的茶具。
刚才那一瞬间,恍惚如同不存在过,但他的眼睛,他的气息,被他搂抱在怀,身体相触的亲密感。那个时间又仿佛很长很长,长得她有点疑惑得绕不出来。
她第一次慢腾腾地打扫茶室。直到收拾好一切,走到走廊上,寒凉的傍晚风才让她昏沉沉的脑子惊醒过来。
她想到哪里去了?刚才那件事,不过碰巧而已。他是谁?圣域的高级尊者,救下小怜的恩人,她目前的监护者,同时还是她的老师。她向来只是尊敬着,未曾想要亲近,不是吗?
尽管寒冷的晚风吹着,脸还是有点热热的。
夕阳余光下,远远地看见他从山路上散步回来了,蒲姬迎上去向他行礼,说着什么。
他站在淡金色的余晖里,修长挺拔的身形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连同他俊逸分明的五官,也都沾上了一层光晕。山风将他洁白的衣袍吹得飘飘扬扬。他朝着蒲姬淡然地微笑,待她告退后神态宁静地眺目远方的山峰,就如同脱离了尘世的仙人。
他突然转过头来望向她。他发现她了,她立刻尴尬起来,转身就走,没有发现他本来平静如水的脸上一刹那间的迷惑。
小惜本来揣着心思,怕自己第二天见到舒桐会尴尬。但第二天清晨到茶室,她发现他在门上钉了张纸条:“近来有事,需外出几天,安心自修。”
原来他出去了,她松了一口气。
舒桐常是这样,在逍遥山呆不了几天就外出,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会告诉侍从,她也从不关心。
但这一次,她竟在练功的时候打了一下岔,突然想知道他何时会回来。
心里有些乱,干脆先不练了。方小惜跟值班的侍女打了个招呼,便走去柏室,想看看蒲姬那里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渐渐跟清凉殿的人们亲切起来。虽然平时有得忙,抽空还是会常去一下柏室。侍女们大多年纪不大,性子也好,一来二去就熟了。蒲姬虽然严肃些,对她也还挺中意。蓝鹤云和鹤翎自青川就与她相识。鹤云是圣使,常出外办差。鹤翎自她来了,背着一个她外出需要人保护的名义,更少去学园,除了外出公干,便是欺负那两只金睛虎,或是找红芙打架,或是不知溜到哪里去喝酒,其实她除了刚来时让他陪着在山上转过两圈,现在很少到处跑,哪里需要他保护?不过,这小子倒是这清凉殿里跟她混得最熟,也最爽快热心的。
穿过花圃,走近柏室时,她远远看到一道人影,立即转过身,绕路走。
来不及了!
那个人已经看见她了,一溜烟便赶上来,拦住了她。
小惜避无可避,只得装作才看到她,正想说句经典的“啊,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再见!”就开溜。然而定睛一瞧,她不由大吃一惊。
脸还是那张脸,紫红的晶眸桃花荡漾,分毫未变。但发色却变成了乌黑,不止如此,“她”变成了“他”!
“红,红芙?”她怯从心起,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他吃吃一笑,向她靠近。
低低的笑声,还有那虽然五官未变,却显然已经多出男子英气的轮廓,都让她确定,红芙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男人。
“呃,你,你怎么变成男人了?”她强忍下拔腿开跑的冲动,努力镇定地后退,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喜欢吗?是不是比我当女人的时候更好看?”他妖魅地注视着她,笑意盈盈,步步逼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