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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附录一(8)

公有「姑孰既下,和州、无为州及高淳、溧水、溧阳、建平、庐江、舒城、含山、巢县相继来归」诗。时阁部师所过,吏民喜悦,争持牛酒进劳;父老扶杖炷香挈壶浆以献者,终日不绝。见其衣冠,莫不垂涕;阁部抚慰恳恻。入谒先圣,坐明伦堂,长吏故官或青衣待罪、或角巾抗礼;考察黜陟,如州牧行部故事。阁部之趋芜也,军不满千、船不满百;至是声势颇盛。相度形势,一军下溧阳,以窥广德;一军镇池郡,以绝上游;一军拔和阳,以固采石;一军入宁国,以通徽州。江、楚豪杰多诣军门,请归,禡旗以应。大帅而身往来芜湖间,实席不暇煖也。

公有「驿书至,偏军已复池州府」诗。阁部驻军海上,最与居民相安。师行所过,野人、童子或折名花以献、或携浊酒以迎。至是,益严军士之禁,秋毫无犯。有游兵阑入剽掠者,即擒治如法,远近翕然;故有『歌吹已知来泽国,樵苏莫遣过田家』之句。阁部整军将取九江,以留都尚未下,乃贻书延平,谓『事久易变,气竭则衰。守镇江诸师宜分兵取旁邑,如句容、丹阳皆畿辅咽喉地,必加扼塞,勿使援兵得入;而大军围留都者日挑战以困之,勿使援兵得出。俟吾四面克复,收兵鳞集,留都直阱中物矣』。延平不能用。「北征录」曰:『初意石头师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扬帆;即扬帆,亦未必遽出海。乃遣人间道致延平书,劝其再战;并欲令益百艘,以为上游之助。不意延平竟弃镇江以去』。其时休宁方有兵阻,阁部方有戒心;赖导行皆歙人,故得无恐。既入淳安,已是浙境;遂由海上达海壖。

顺治十七年(庚子),公四十一岁。

公在林门。旧时部曲渐复来归,间至桃渚。

顺治十八年(辛丑),公四十二岁。

公在林门。

是年,滇中尽丧所有之地,旁皇徼外。公与海上诸臣谋结郧东郝、李之兵,一道出蜀、一道出黔,以牵其势,使无急进;乃推吴职方鉏南行,然滇中已不可守矣。

延平渡海取台湾,公力阻之;不听。会沿海民居有令内徙恋坟墓者,或不愿往;公谋以军挠之。因再贻延平书,欲令回军相应;延平终不能用(张美翊案曰:是年十二月红夷食尽,延平始得台湾)。

公有「送幕客罗子木往台湾」诗。罗参军子木者,名纶;溧阳人也,海上水师提督蕴章之侄。己亥,阁部师入长江,参军谒于江上,指陈形势;阁部大奇之,曰:『李清河之客也』!将留用之,以父老固辞去。既而以告延平;延平使水师强起焉,署为参谋军事,即令从营,将东下,徇吴会。会江师溃,参军请再战不听,至于涕泣。乃奉其父浮海而南。时阁部自芜湖收散亡,屯林门;参军将往从之。舟次三山,忽遇大兵;参军率家丁力斗,矢集铠如蝟,坠水得生,而其父竟被缚去。参军大恸,旁皇沧溟;思出奇计,以救其父,卒不可得。拔刀自杀,为人所救;送之阁部行营。阁部以伍胥之事慰之;尝为诗序。然参军每思其父,辄椎胸哭,至于呕血。其后奉阁部命入台湾,致书延平;不听。甲辰,同殉难;葬于阁部墓旁。

公有「送吴佩远职方南访行在兼会师郧阳」诗。吴职方鉏,嘉兴人也;东林复社名士。乙酉谋起兵,应太湖;不克,逃去,遍走山寨、海岛之间。尝南觐滇中、北依鲁邸,谒韩王于巫峡、朝益藩于江西,以至通城、瑞昌诸营无不毕到,濒于死亡者屡焉;家亦以是落。晚年,江上烟沈、海中潮落,遯迹柴桑间;与阎孝廉尔梅、徐孝廉枋等为汐社游,不媿谢皋父一辈。初,桂王以己亥入缅;至是三年,李定国连战不利。公集中送吴职方、黎大行,皆海上所使以探消息者。其冬,缅人献王;明年至滇,遇害。然是时定国诸军皆在徼外,安得有会师郧阳之举!按流贼将郝永忠等反正,北保湖南、巴东之间,驻军屯田,自为号令。时有李来亨、刘体仁等十三家分据兴山、巫山、房山、施州、均州、涪州诸寨,声势相倚;所谓郧阳之师者也。后都御史洪中丞育鳌总督湖南诸军,当桂王驻安隆时,疏言『十三家抗险据冲,观衅而动。方今楚、蜀虽失,诸军未有贰志;若有征行,可以兵应』。时盖海上诸公之计,谋结郧师,以抒滇患。忠臣区区悃忱,出于无可奈何;事虽不成,亦可悯也。诸野史皆失记,赖阁部诗得以考见。郧阳诸师虽与桂王连和,然别奉韩王本铉为主,改元「定武」,移书序长幼而不称臣。滇事既平,陕西总督李国英等以七将军出湖南,分道讨诸寨;诸寨据险拒守。癸卯,来亨以疾困甚,合诸寨军力斗四昼夜;国英大挫。甲辰,巫山不能守,育鳌死之;诸寨继破,韩不终。

公有「长鲸行」诗,为郑芝龙而作。是年十月,有告郑芝龙在高俎密谋不轨;前此长江之役,与其子通。有诏:弃市(张美翊案曰:「南天痕」「郑芝龙传」:『是年,芝龙为家人尹大器所首;十月,磔于市)。林太常时对曰:『芝龙为海盗之首,令行岛上;既就抚后,海船不得郑氏令旗,罔敢往来。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亿万;以此,故富敌国』。其拥立隆武也,非有恢复大略,不过以权势自雄而已。诸大臣颇不悦,隆武亦渐忌之,堂廉遂积相忤。又畏天兵之盛,知力不能抗,潜思归款;而两招抚洪承畴、黄熙胤故皆福人,因与芝龙通问,许以「闽广总督」之官。芝龙喜于顺命而兼得自莅其土也,遂尽撤守御;是即诗中所谓『不望凤凰之池,但乞蛟龙之穴』者也。及贝勒至,缓兵杀掠;负约,挟之而北,芝龙亦大悔矣。成功少为隆武所奇,既有知己之感;素薄其父之有贰志,遂不顾去。芝龙入京,授精奇尼哈番。甲午,招抚闽岛,以海澄公封成功,并赐芝龙同安侯爵;成功不受,芝龙遂入高俎。辛丑,被人所告,终不免焉。

康熙元年(壬寅),公四十三岁。

滇中赴至(张美翊案曰:永历帝以辛丑十二月被执,是年四月望日蒙难,年三十八),公在东瓯哭临三日,军中缟素。乃定策复奉鲁王监国;然闽中自延平卒(张美翊案曰:是年五月初八日,延平卒于台湾,年三十九),诸将多暮气;虽曰推奉,具文而已。

公有「赠陈文生侍御返闽峤」诗。是时滇中报至,相国哭临三日,军中缟素。适延平亦卒,相国叹曰:『所谓人之云亡者矣』!因贻闽南诸将书,议其奉鲁王称尊号;复告延平世子以推戴之事。遂具启上诏书一道;王遣陈侍御修报之。侍御返命,相国复上书。于是诸将复奉王监国,然不过虚名而已。

公有「传闽岛近事」诗。延平之未卒也,忠匡伯张进守铜山,为部将郭义、蔡禄所挟以叛;进****死。忠勇伯陈霸守南澳,延平忽得蜚语,遣将讨之;遂入广降。世子嗣位,既杀其世父泰,泰弟鸣骏、子缵绪降;忠靖伯陈辉及蔡鸣雷、蔡协吉、蔡原、杨富、何义、杜辉等相继归命。故阁部有「船闪军散」之语。暨于甲辰,周全斌、黄廷、林顺等降,台湾之势遂衰。

公有「得故人书至自台湾」诗。是年,延平入台湾(张美翊曰:当在辛丑十二月)。国朝适有迁徙之令,相国使罗参军纶贻书,以『台湾远在海外,得之不足为重;而以内地兵远出,是无经略中原之志。况红夷欲乞师,万一内外夹攻,思明寸土亦未可保』。又以『沿海居民惮于迁徙,东逃西窜,鲜从命者。若乘其机而图之,此良会也』。然延平以长江之败丧气,自度无若国朝何,以得台湾为休息之计;故不听相国之言。是时,卢司马若腾、王司马忠孝、徐中丞孚远、沈中丞佺期皆在延平军中,相国望其激发延平,使之回军西指;故有『只恐幼安肥遯老,藜床皁帽亦徒然。寄语避秦岛上客,衣冠黄绮总堪疑』之句。

公有「北回示将吏」诗。按辛丑冬,阁部有复曹监军书曰:『弟栖迟沙关几三月矣。金尽粟空,谁能为景升、仲谋者?只得仍图北返。两番鼓棹,又以石尤留滞;今春风至矣,决计回浙,亦旦晚间事』。是阁部之北回,在是年春也。书中又曰:『沿海迁徙居民,百万生灵尽入汤火,汹汹思动;惜无劲旅为之号召,以致颠连莫告。我辈坐视其荼毒而不能救,真媿杀也』!时阁部欲止延平台湾军,专略海上,而延平不能用;是以有「同仇计左」之语。

公有「瓯行志慨」诗。温州自戊戌为延平所克,次年江师败归,守温州将刘猷与官军战,败绩,死之。是后已归国朝。今阁部诗有曰:『岂知魏胜垒,已化李陵城』;又曰:『行矣河梁别,翻为送陇西』。似前此为海军所有;而是时有以温州降者。是诗(?)为延平世子而作。岛事自延平没后,世子无意西出,亲族、兵将大都望风投款以取封爵。于是朝议锐意南征,合红毛夷夹攻,郑人退守铜山。官军入岛,堕中左、金门两郭,收其妇女、宝货而北,两岛之民烂焉。世子入台郡,分诸将地,颇有菟裘之志;度曲征歌,偷安岁月。军不满千、船不满百,兵甲戈矛一切顿阙。相国两诗,深有慨乎言之矣!

康熙二年(癸卯),公四十四岁。

公在东瓯。前年,有台州镇将张承恩者潜谋通海,公以书招之;至是,将窥浙东,不克。

是年,招抚王、总督赵皆以书招阁部。阁部答招抚书曰:『执事既衔命而来,以保境息民为念;莫如尽复海滨之民,即以海滨之赋畀我海滨之师。在执事既能捐弃地以收人心,在海上何难息蛮争以待天命。使残黎朝归故里,则不佞夕挂高帆矣』。其答总督书曰:『不佞功名富贵既等之浮云,成败利钝亦委之天命。宁为文文山,决不为许平仲;若为刘处士,何不为陆丞相』!国朝知不可屈,遂收帛书。

康熙三年(甲辰),公四十五岁。

公在舟山,监国卒于海上(张美翊案曰:据「神道碑铭」:监国卒于壬寅十一月;「赵谱」:卒于壬寅九月。此作甲辰,非是。癸卯,公有「祭监国表文」,则非卒于甲辰明甚)。

六月,公遂散军。七月,降校欲致公以为功,从逻者暗中执公,并及罗子木、杨冠玉、舟子三人。公至宁波,方巾葛衣,轿而入;观者如堵墙。至省,供帐如上宾。每日求书堆积,亦称情落笔。九月七日,公赋绝命词云:『我年适五九,复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遂遇害;子木、冠玉、舟子三人从死。子万祺,先公三日戮于镇江。夫人董氏,先时被系狱中,削发为尼,以例当徙燕;因尼得免。今以再从子鸿福为后。武林张文嘉、甬东万斯大与僧超直,葬公于杭州西湖南屏之阴。

公有「入山」诗。是时海上诸军,零落散亡殆尽;郑氏既入东宁,只存阁部一旅。然阁部以监国尚存,誓死不替。是年监国薨于东宁,阁部哭曰:『已矣!吾其谁与事者』?遂以六月散军入山。世皆言阁部以援绝势穷,不复自持;而不知使监国一日不亡,则阁部一日不能罢。监国以是年亡,阁部之命随之,可谓「君亡与亡」者也。读阁部之诗者,尚其知阁部之心焉。监国之死,诸书失记。以阁部之祭表定之,有云「十九年之旄节」;则甲辰矣。近有造为诬史谓郑延平弑王于甲午;是因延平不肯臣王而构之者。壬寅,滇中蒙尘,阁部三疏请王即真;今具在可考也。漫无证据,信手捏造,翻天覆地,谁其是之!

公有「怀王媿两少司马、徐闇公、沈复斋中丞」诗。按王侍郎忠孝,字媿两,沈都御史佺期,字复斋:皆以从亡入东宁,与卢尚书若腾、辜都御史朝荐、郭侍郎贞一、徐都御史孚远、纪仪部许国为郑氏国老;凡有大事,待访而行。当时谓之七公。其后并卒于岛。

公有「过故里」诗。阁部被执入鄞,至张提督署,徘徊四顾;叹曰:『此沈相公第也!二十年前,曾会文于此;今其子孙何在』!提督开中门延入,请阁部东向坐;曰:『迟先生已久,今得一见』。对曰:『国亡不能存、父死不得葬,今日之事,但期速死』!提督更有所问,阁部不答。时提督僦民舍为阁部寓,列卒守之。有一千夫长者,有心人也;夜半,隔窗唱「牧羊记」传奇苏武骂李陵词,音调凄凉。阁部击节赏之,呼与共坐,倚歌而和;和巳,泪数行下。提督闻之,乃令诸将选优人奏乐以娱阁部。至省,赵总督廷臣不见,传令狱中盛设帐具,吏卒无得失礼。司道、府县以总督命,相继来慰谕。阁部坐胡床,但拱手,不起。旧时部曲多为幕府僚属,总督谓曰:『此尔辈故主也,何妨一见』。于是庭谒者踵至。省中士民,各赂守者入见。

年谱(二)会稽赵之谦撝叔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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