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梅稍稍退后几步,站到我身后,小声说到:“你眯起眼睛再看”。
可能是我太过害怕的缘故,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轻轻的摇摇头,可能元梅感觉到了我的恐惧,接着说:“你稳稳心神再看,别怕,你要是怕了,咱们都得交代在这”,我长出一口气,紧紧握了握刀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次眯起眼去看,猛然发现,在二爷的身上若隐若现的爬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
女人的脸面忽隐忽现,模糊不清,但仅凭她头上那大大的银饰和飘散的长发,必是女人无疑。
这女人似有似无的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爬在二爷肩上,双膝跪在二爷肩头,两只手捂住二爷的双眼,下巴垫在二爷的头顶上,加上高耸的头饰,猛然一看好像是二爷戴了顶白无常的大帽子一般,正看着,二爷身上的女人又说话了,这次语气更加愤怒,而且说个不停,可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元梅说:“这应该是僰人的方言,别问,我也听不懂,趁这个机会先想想对策吧。”
我一听这就傻眼了,话都听不懂,想的哪门子对策?这要是九叔在就好了,木剑、黄符、鸡血,三两下就能把她收拾了,哎,对策,我侧着脑袋问元梅:“你就不会点驱鬼降魔的方术?怎么说你们李家也是在道门里混过的。”
:“拘魂定魄我倒是略懂一二,驱鬼可不会,我们李家吃的不是这碗饭。”也不知是她真没听出我揶揄他们李家挂羊头卖狗肉,还是不愿跟我计较,不卑不亢的回了我这么一句。
还没等我俩这边想到办法,随着女鬼的语气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风也逐渐增强起来,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卷起的石块也越来越大,不停的撞击着石壁,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又被山谷中放大了数倍,振聋发聩,连脚边的石头都开始不停的上下跳动,我和元梅捂着耳朵,迎着风弯曲着身子,竭尽全力稳住身形,以防被吹翻在地。
不一会,女鬼的话语变成了一种类似念经的呢喃,看样子应该是在掐诀念咒,而那条狂风形成的巨龙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带着沙石直奔我俩而来,元梅尖叫一声,急忙卧倒在地,我来不及多想,赶忙扑在她身上,抱着头卧倒在地,眨眼之间,鸭掌大小的石片如同冰雹一般,劈头盖脸的咂了下来,幸好身后有背包能够缓下力道,不至于被当场砸死,可裸露的双手却砸的瞬间没了知觉。
元梅在我身下瑟瑟发抖,脑袋深深的扎在地上,莫说是她,我此时也恨不得变成一只会打洞的老鼠,挖个地洞藏起来。
此时,不只是手,除了后背以外的其他地方也都逐渐没了知觉,只有脚腕一阵阵生疼,估计是被石片割伤了。
就在我思忖如何应付更大的石头时,石头雨却突然停了,这种形势下,断不敢轻举妄动,先拿耳朵往外听,念咒声并没消失,我忍着剧痛从石堆中挣扎着爬出来,踉踉跄跄的勉强站起身,只见二爷依旧站在原地,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听见脑袋顶上传来一阵阵木头断裂的咯吱声,抬头去看,只见一个个悬棺正抖动着,慢慢的向圆木外侧移动。
狂风继续围在我们周围打转,彻底把后路封死,我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毫无对策,脑中一片空白,元梅突然在我身下大喊大叫起来,我趴下去听见她问:“你是童子身吗?!”
我使劲的点点头,元梅也看到了上面抖动的棺材,一脸焦急的指着二爷喊:“拿尿淋他,快!”
我突然记起在阴阵的时候,我用童子尿解过李铁嘴装死的药,难道女鬼也怕这东西?这时也顾不得多想,既然她说是就是吧,有招总比等死强,虽然招术有点下三滥,我转过身,找到之前见过的长明灯铜碗,不管不顾的往里面尿了满满一碗,端起来朝着二爷就跑了过去。
这东西好像还真的有效,二爷见状,加快了念咒的速度,山上的棺材随之抖动的更加厉害,一些本就腐烂严重的,眼看就要落下来了。
我离二爷还有三步远,身后“轰”的一声巨响,一口棺材直直砸在我身后几拳的位置上,里面的尸骨随着棺材的爆裂而四散飞溅,瞬间吓出我一身冷汗,若稍慢一步,肯定就去找林小小成亲了。
天上的棺材继续向下落,我索性卯足了劲,大臂一挥,整个铜碗飞向了二爷,铜碗出手的同时,一口棺材落到我左边,力道之大,震的我整个飞了起来,狠狠摔了出去。
刚一落地,急忙往侧面翻滚,另一口棺材直直落在我原本的位置,棺材盖整张掀了起来,里面的白骨崩出来,落了我一身,我赶紧拨开盖在脸上的枯手,继续朝天上看,全身紧绷着准备随时翻滚。
天上除了蒙蒙细雨外,什么都没有,我一下懵住了,什么情况?停了?见效了?我不敢相信的继续仰望着天空,突然大腿被人踢了一脚,接着传来元梅的声音:“没死就起来吧。”
我吐掉了嘴里的骨渣和石子,挣扎着坐起身,看见二爷躺在不远处,元梅正蹲在他身边上下打量着,随手抄起一根大腿骨做支点,撑着地,慢慢站起身,一步步挪到二爷身边。
元梅抬头看看我说:“看样子有用,不过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他定定魂,否则就算醒了,也是个傻子。”
我摇晃着点点头,咬着牙,跟元梅一道架起二爷,朝山谷的尽头艰难走去。
现在人人身上都带伤,拖着二爷着实不是件易事,三步一歇慢慢向前挪,大约几百步的路程,硬是走了将近一壶酒的时间,当看到一张石雕的巨大人脸和人脸下黑森森的洞口时,元梅轻声的说了句:“到了”,我如释重负的摊在地上,不愿再多动一下。
元梅没有理我,自己拿出火把,点燃之后,从人脸下面钻了进去,随之惊出一群蝙蝠,吱吱叫着,四散奔逃,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元梅走出来说:“应该是安全的,先进去吧。”
虽然只躺了片刻,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争先恐后的用疼痛宣示着它们的存在,我拼劲全身的力气架起二爷,又走了一百多步,这一百步是我活这么大走的最艰难的一百步,手指有两三根彻底不能动了,不知是不是被砸断了,每走一步脚腕就传来刺骨的疼,看样子伤还不小,手臂上的纱布似锉刀一般,不断打磨着水泡的伤口,加上连日来不断游走生死边缘的疲惫,让我根本不在乎山洞中还有没有危险,还没等看清洞里的样子,坐到地上的一瞬间,就陷入到昏睡之中。
睡梦中,一阵清凉传遍全身,让人好不舒服,然而紧接着却是一阵钻心的疼,我猛然睁开眼,看见元梅正借着火光帮我换纱布,我看了眼躺在一旁的二爷,抬头看着山洞中层林叠嶂,形似犬牙的白色石头,有心说话,却张不开嘴。
我试着晃动下颚,发现下颚一点知觉都没有,伸手摸了摸,确定还在,可就是不受控制,不只是下颚,连同舌头也好似不复存在了一般。
顿时吓出我一身冷汗,赶忙像狗一样,不断从喉头发出呜咽的声音,焦急的瞪着元梅,她不慌不忙的伸出一只手,捏住我下颚的关节,稍一用力,把我嘴掐开,上下打量了一番,拿起水壶,灌了些水进来,又从身旁拿过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给我压在舌头下,手腕一抖,轻推下巴,把我嘴又合住了,说:“含住别动,你应该是昨天误含了那些尸骨渣子,致使阴气侵体,没关系,应该很快就能好。”
我点点头,心想这一觉竟然睡了整整一夜,反正说不了话,不如闭上眼继续睡,谁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妖魔鬼怪,能多睡一会算一会,想到这又觉的好笑,真把自己当成降妖除魔的孙猴子了,哎,真要有七十二般变化,谁受这个苦。
胡思乱想着闭上了眼睛,渐渐的从嘴里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味有些像松木的味道,干燥而又温暖,使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精神也为之一振,清香过后一股热流从嘴一路向下延伸,最终遍布全身,感觉体内犹如万马奔腾一般,五脏六腑都随之燥热起来,若不是我现在浑身是伤,真想跳起来好好疯跑几圈。
到了最后,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感觉有股热流从鼻孔中缓缓淌出,我赶忙坐起身,哼唧了一声,元梅看了我一眼,随手从地上拿起一块废纱布堵在我鼻子上,半支烟的时间,鼻血止住了,我顿时觉的神清气爽,试着晃了晃下颚,下颚已经可以动了,只是还不算利索,而且舌头一阵阵发麻,我迫不及待的问元梅:“艾叶正马样了?”
元梅显然没听懂,瞪着大眼“嗯”?了一声,我仰头咽了咽口水,抬手一指二爷,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裹的跟粽子一样,元梅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说:“喂了药了,放心,他比你结实,死不了。”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环视着周围的一切,白的如同羊脂一般的石头,映射着火把的光,将眼前的范围照的格外明亮,倒悬的石柱上不时的有水滴落,水落之处形成了一个同样颜色的石柱,就好像一根滴油的蜡烛,这些石柱有的粗如小号水缸,有的细如笔管,还有些上下已经连在一起,上下粗而中间细,犬牙交错,略显狰狞。
元梅看见我在打量这些石头便说:“这些是钟乳石,可以入药,这钟乳石的水专治五劳七伤,有温阳的作用,也不知该说这家伙是命好还是命歹,偏偏在这个地方着了道。
他被附身,跟心情有很大关系,情绪低落,心情沮丧的人,最是吸引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真看不出他这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居然还挺痴情。”
正说话间,二爷那边突然咳嗽起来,一声紧似一声,元梅赶紧闭上嘴,不一会就见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吐完之后,慢慢又躺了下去,从始至终都没睁眼,也不知刚刚元梅的话他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