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阵阵雾气围绕着鄍山,银光洒在上面,犹如锦绸环抱,暗香浮动,仿佛如置幻境。
本值良宵美梦之际,却依稀看见山顶上两三点人影。
“清因,再过几个时辰,几肆就会为你而开。”俊朗高大的男子怀抱着一位气息孱弱的女子,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只可惜,花开了又有何用,我始终都是要走的人……”被唤作清因的女子虽病入膏肓,面色苍白,声音却是清冷动人。
“清因不要忘了我是谁。几肆是我费尽心思花了十年种出来的。不论谁,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我都能用几肆救活他。”大概是几肆即将绽放,男子看起来格外高兴。
女子看着眼前俊朗不凡的男子,欣慰一笑。
这是她深爱的人,也是深爱她的人,而此刻就在她身旁,她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自己的身体她是最清楚的。
她,等不到了。
即便如此,也是值了。
想着,越发觉得疲惫,深深地注视着男子,像是见到什么美好的画面,满足地阖上了眼。
月从云层中侧出,银光洒在几肆上如发出灿光,炫目逼人。
“快了,清因,快了!”欣喜地声音传来。男子不自主地抓住清因的手轻轻摩挲,亲昵地呼唤,不料发现怀中人的异常。“清因?……清因?”话说中带着一股不可置信,夹着一丝害怕恐惧。男子的心陡然一沉,探上颈间,手顿时僵住,如遭霹雳。
呆呆地望着清因,唇颤抖着,即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出口。
那样姣好的容颜,安然的神情,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月光从脸上滑过,轻柔地像是安抚着一个沉浸甜美梦乡的孩子。
男子痛苦的闭上眼,紧抿嘴唇,咬磨着牙齿,终忍不住,双拳重重地砸在地上,血缓缓渗出,蔓延,触目惊心。向着崖外奋力大喊,那喊声,撕心裂肺,纠着听者的心,纵是毫不知情的人听到也心生悲凉。
雾渐渐浓了。
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转而出现一个妖娆的紫衣女子。她看见地上的人,先是一怔,转眼看向男子,便什么都明白了。清因,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走了么?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紫衣女子的到来。他松开紧攥的拳头,怜惜地抚摸着清因的脸庞,却是眼神失焦,毫无生机。
“清因,你果真是狠心。你为什么就不再等我一会儿,十年都过去了,几肆也为你开了,你明知道的。可你却走了,又是那样的决绝。”
男子顿了顿,好似自嘲道:“也对。当初你也不是这样将我推开,自己一人受了那一掌。也不顾及我的感受。那我种几肆还有什么意义?”说罢,便提袖一挥,欲将几肆扫入谷底。
蓦地一阵掌风袭来,将几肆收入自己之手。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清因虽这样躺着,可还有所知觉。没想到,这回来,她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乍听之下,紫衣女子话中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她死了,你可高兴?”低沉的话语飘过来。
高兴吗?当初不正是她要清因死,聚集平生功力一掌打在清因身上,若不是清因本身武功深厚和男子的苦心救治,她早就死了。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要清因的命,只是每当看见她全身无力动弹不得,与死人相差无几,也便放手了。
如今这样一个结局,她应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竟没有一丝喜悦。
究竟是倦了。
紫衣女子轻哼一声,不再答语,反将目光转向几肆花。纵使见惯世间万种的她,目睹几肆时仍不禁为之一愣。
那是怎样的花!
红!红得妖艳,红得瞭眼,红得蛊人,红得乱心!
这是一株并蒂花。数瓣火红向外伸出,说不出的邪魅与妖冶。
可惜这只是花。
幸好这只是花。
“几肆本是经我灌泠露,浇玉琼,施裟衣所栽。我栽了尽十年,为的就是等它开花,好汲之露,取之瓣,来救清因。”
紫衣女子不由得挑高眉毛,细细端详:“看不出这花竟有这样的作用。”
愈是这样,就愈发移不开眼。这片红色,已挥之不去。
“这花我要了。”紫衣女子脱口而出。
“清因离我而去,数十年的心念已散。几肆与我也无用了。你要,便拿去吧。就当我欠你的。”
“那你呢?”终是放不下啊。
“我会把她葬在雪峰上,一直陪着她,看着她。”男子失神地喃语。
紫衣女子闻之,大笑不止,是那样的痛彻心扉:“我与清因斗了二十几年。她在,虽不得与你相亲却始终与你相伴;她不在,又得你如此。我竟是输得这般惨吗?”
男子低首沉默,良久幽幽道出一句:“我不悔。”
“几肆我拿走了。不过你记住,几肆是我夺来的,不是你因欠我而还的。你终是欠我的。明年我也不会再来了。你自珍重吧。”女子苦笑一声,眼中是掩不住的疲惫。
转身欲走。俄而脚步一顿,微微乞首,轻声说了四个字:“我亦无悔。”只是冷风吹散了话语,散入雾中,消失无迹,知晓的也只有这茫茫夜空了吧。
说罢,将二十多来的不甘、痛恨都抛开,一个人在深黑的雾中渐行渐远,终不见影……
清因逝去,几肆消失。从此江湖无人知晓它的影踪。苦苦寻觅,终不得果。
而声名却在江湖越传越开,成为武林人士永不乏味的话题。
有人说:“几肆是不祥之物。几肆一开,清因姑娘就香消玉殒。指不定是哪位高人毁了它。”
立马有人反驳道:“几肆是其夫君十年种得的,药用价值是无与伦比的。病人受再大的伤都可救治。如果是健康的人,一片花瓣便抵五年的功力。这种奇花谁不要,更有谁会毁?”
就这样,几肆在众人口中变得越来越神秘。甚至有传说,几肆的下落被绘在一张地图上,地图被分成三份,只要集全了地图,就能找到几肆。可无论如何,到后来已无多少人再前去寻找几肆,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找到或说是见到过它。
直到若干年后,出现了一群人,打破了云朝武林多年以来的平静,而其目的就是为这几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