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泛大陆的商人都知道一个常识,那就是千万不要和哥布林做生意。如果你坚持要和他们打交道的话,就要对他们提供的货物做上至少10遍检查,尤其是当你自觉从他们身上得了便宜的时候。哥布林会有优质的东西?你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风涟和纳菲斯知道这条常识的时候,已经晚了。与从那个哥布林身上敲诈而来的传送卷轴相联结的,并不是公共的传送阵。传送本就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而这两人更是承受了非正常的挤压和变形。等到终于在传送出口被抛了出来的时候,纳菲斯和风涟都开始后悔没有对那个哥布林敲诈地更狠一点。
“噢,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抹布……呕……”
风涟刚刚着地就先大吐了一通,等到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了,才勉强能够抬起头来扫视传送出口的情况。发白的曙色从破败的窗户射入,积满灰尘的木头箱子堆满了整个空间,久不流通的空气窒闷而且难闻。看样子,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她抽出暗鬼轻松撬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数件长袍,款式已经很旧了,似乎是两三年前的样子。风涟突然想起了这里是哪里。两三年前,在堪萨斯的平民区曾经有一家长袍店没开多久就因为恶性竞争而倒闭了,那家长袍店有一整间仓库用来囤放货物,自从老板消失之后,那间仓库就一直锁着。风涟从它外面路过过很多次,但还是第一回看到这间仓库内部的景象。这里的私人货用传送阵已经年久失修,还能用真是一个奇迹,而那只哥布林居然有到达这里的传送卷轴就更加是一个奇迹了。
风涟有些兴奋地想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纳菲斯,却看见他靠着层层木箱勉力站着,肩头一大片血迹。纳菲斯亚麻色的头发垂了下来,挡住了眼睛,但是在仅有的一些光线照耀下,他的嘴唇白得吓人。糟糕,要命的传送让他伤势加重了。
“殿下……?”风涟快走几步到他跟前。
纳菲斯压抑的表情有些痛苦,翡翠一样的眼睛被低垂的长长睫毛盖住。他看了风涟一眼,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哼,一下子向她倒了下来。
纳菲斯足足比风涟高了一个头,风涟立即伸手扶住他,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混在着凝重的血腥气里扑入她的鼻腔。
“殿下?!”风涟艰难地撑住了他,从他胸前探出脑袋。她发现纳菲斯全部的体重都在她身上,他的头无力地靠在风涟头顶,风涟稍微一动,他的整个人就向一边滑去。
风涟匆忙抱住了纳菲斯,小心翼翼地帮助他在地上躺平,然后才敢掀开他的袍子查看伤口。看到伤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纳菲斯的袍子下,半条衬衣满是血迹。大张的伤口像是一张裂开的嘴,在废旧的仓库里无声地发出嘲笑。如果是在战场,在这种伤势下能够存活下来的几率只有不到一半。风涟找出绷带把发黑的伤口紧紧扎牢,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想要把他唤醒:“快醒过来,殿下!纳菲斯!殿下!噢,不……”
此刻的纳菲斯看起来苍白纤弱,气息奄奄。风涟怎么都不能把平时骄傲嚣张而且颐指气使的王子殿下和他联系起来。尽管只认识了一点时间,但无论何时见他,纳菲斯的背脊总是笔直的,眼神总是傲慢的,他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异常强大的存在以至于风涟相信没人能让他倒下。
“混……混蛋!快醒过来,不要躺在这里装柔弱了!”看到那样一个坚强的人昏了过去,风涟突然慌乱起来,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这时候她开始后悔自己一点治疗的法术也没有学到。
“……喂喂……”纳菲斯轻轻翕动了一下眼睛,低低的声音透出一股虚弱,“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呼!太好了,你没有死!”
纳菲斯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咳……去找牧师来……”
“我知道了,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挂掉啊!”风涟面带喜色地奔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她解下依露姬娜给她的挂坠,系在了纳菲斯的脖子上,然后把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前,祷告道:“月神会庇佑你,殿下。”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纳菲斯一醒,风涟的心中立刻平静了下来。就像有一只火炬熊熊点燃,温暖而可靠。就像所有的希望又回到了它的归处。她一刀卸下门锁,把门掩好冲了出去。那时她还不甚了解,这就是纳菲斯所拥有的力量。
商业街。
这里没有一个人影。天空中飘散着烈火燃烧后留下的灰烬。一阵萧索的风把地上凌乱的羊皮纸吹起,从风涟的脚下翻滚而过。她呆住了,看着坍圮的房屋和烧焦的摊位许久没有回过神。就在她动身前往科班冰原的那一天,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曾经让她陷入险些迟到的危机。而现在,除了在废墟中爬行的虫兽,她看不到其他任何生物。曾经以繁华而闻名泛大陆的堪萨斯商业街在一把大火之后面目全非。握着一双匕首站在空荡焦黑的长街上,风涟的心猛地一疼——堪萨斯沦陷了!那个辉煌至极的王都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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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堪萨斯沦陷的第三天。依露姬娜·马蒙靠在窗沿上呆呆望着窗外的景色。她不能回想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整个帝都如同火筑的炼狱。烈焰和鲜血的红色是那个漫长夜晚里唯一的点缀。第二天早上,堪萨斯就变成了这样,满目疮痍,荒弃地像是一座死城。依露姬娜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她感到羞耻,她能够安然坐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她的父亲也参与了了叛乱。那个依附于塞缪卡加家族的马蒙男爵在那一夜背叛了弗雷德·塞缪卡加。依露姬娜觉得她应该同那些守城士兵一起战死,而不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在亲眼看到那样的惨剧之后,活着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耻辱。
紧锁的房门响起了一阵敲击声:“依露姬娜,面对现实吧,穿好礼服,米伦贝尔大主教就要接见我们了。”
“……”依露姬娜没有作声。
门外的人在等待了一阵之后最终还是离开了。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依露姬娜无力地伏在了案头,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
“哗啦!”
窗户猛地被打开,寒风吹了进来,依露姬娜惊吓地抬起头来,发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蹲在她的窗沿上:“风涟!”
她一把把风涟拉进了房间,又用窗帘把窗户堵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握住了风涟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全是叛军,他们在找你!”
“依露姬娜,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所有的民房全部被毁了,你知道我的家人怎么样吗?”风涟满脸的焦急。
“我……据说凯鲁大公爵在叛乱之前来到了堪萨斯,但是他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我不知道卡特怎么样,但是弗雷德……他在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被抓了起来……”
“抓了起来!!”
依露姬娜连忙捂住风涟的嘴,仔细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才面色苍白地继续:“是……是我的父亲,干的……他,他背叛了你的家族……”
风涟望着依露姬娜含泪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么说,依露姬娜最尊敬的人在她面前亲手示范了什么叫背信弃义。风涟深深知道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轻轻抱住了她颤抖的肩:“不要紧的。只是被抓了起来而已。弗雷德小的时候是有名的混混流氓,只不过一个牢笼,是困不住他的。”
“不!我的父亲他背叛了你们!大主教在三天前引着他的教徒在堪萨斯城内暴动,法伽兰,比特拉弥拉和卡库斯都参与了叛乱,那一天晚上有无数人被杀,弗雷德在他们手里怎么会不要紧!”依露姬娜在风涟的肩头呜呜哭了起来,她这几天已经被负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知道么,依露姬娜,我并不是在安慰你,我相信弗雷德。不要忘了他是帝国雄狮的儿子,凯鲁能够从他们的手中逃脱,弗雷德照样可以。”风涟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不然他怎么能够以塞缪卡加为姓!要是你还觉得愧疚的话,就跟我来。有一个人正等着你去帮忙,只要他能好起来,堪萨斯,不,格雷特帝国就还有希望!”
“是谁?”
“纳菲斯·伊蒙·阿尔卡特殿下。我相信他,所以也请你相信我。”风涟朝依露姬娜伸出手。
“我知道了。”依露姬娜把披散在脑后的头发挽了起来,“我们走吧,从窗户走,不要让我家里的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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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涟带着依露姬娜小心翼翼地躲过叛军队伍到达旧仓库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纳菲斯的人影。地上除了一汪鲜血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该死!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