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涟和卡特,弗雷德没有血缘关系,卡特和弗雷德之间也没有。在卡特8岁,弗雷德5岁时,他们被年轻的凯鲁和捷娜夫妇收养,一年之后,在襁褓中便被遗弃的风涟也加入了这个大家庭。
那段时光是美好的,美好到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使流血的伤口愈合。大公夫人捷娜·蒙堪那·塞缪卡加在收养风涟之后的第二年殁于黑森林一役。此后,塞缪卡加的家主凯鲁抛弃了雄狮之名,不顾家族的反对,带着他收养的三个孩子,回到了他最偏僻的封地。
丢弃了十一军务议员的身份,塞缪卡加家族势力一下子被削弱了很多,家族中以奇特拉·塞缪卡加为首的一些人因此对凯鲁十分不满。卡特与弗雷德任职羽鹫军长和羽鹫副军长缓解了家族内部紧张的气氛,但是家族长老之一的奇特拉认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卡特和弗雷德当权是家族中权利的旁落,塞缪卡加一直在困境之中。
偏见使塞缪卡加内部分裂成了两派,明争暗斗不断。作为名义上的家主,凯鲁多多少少控制着局面,但最近一次家族例会上,凯鲁流露出想要让卡特继任家主之位的意思,两派人之间一下子剑拔弩张。
奇特拉为首的一派在暗处蠢蠢欲动,一场家族内斗不可避免。
坎布尔学院里的下午,巧织鸟的鸣声婉转在惬意香甜的空气里,熏得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在潜行者导师库扎伊的课上。
风涟半眯着眼靠在门边,望着银叶草上头一低一低打着瞌睡的拇指大的精灵。这些小东西很和善,有时让人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但似乎又无处不在。帝都堪萨斯里随处可见一些小小的藤木架子挂在屋檐,桥顶,渡口,树顶,或者干脆放在墙根,这些东西是专门为了这些小精灵休憩准备的。
练习室里寂静一片,潜行者们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隐身术,黑色皮甲在阴影中渐渐模糊,最后随着隐蔽起来的气息消融在周围的环境中。
有些隐身术属于混沌系,有些属于黑暗系,但是,它们都是魔法。尽管有些种族例如明之大陆西部的德鲁伊,他们天生可以隐身,但是风涟明显不属于那个种群。风涟可以隐藏气息,但那比起隐身来,意义显然小了很多
库扎伊明知风涟无法隐身,但是从不让她缺席,就让她在一旁看着,故意要让她难堪。
以往库扎伊总要抓住任何小事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几句,目标不仅仅是风涟,还有其他学生。嘲讽自己的学生是他唯一的兴趣。但是今天,库扎伊意外地没有挑任何人的刺,甚至没有理会走神的风涟,自顾自在讲台上闭目养神。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风涟无所事事,干脆抱着双手打起了瞌睡。可在她半睡半醒之间,练习室门口突然毫无预兆袭来一股强烈的气息,未经大脑,身体就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风涟猛地向后一跃,抽出后腰匕首袋里的双匕首护在前胸,铿地一声,匕首撞上了一柄闪着银光的骑士佩剑。
来人咧着嘴大笑,毫不顾忌地扰乱了潜行者们的课堂,他金色的短短发丝和他的笑脸一样明媚。
“反应不错嘛,风涟。”
“……多谢夸奖,塞凡拉·谢尔大人。”这个时候还这么有精神,真是怪胎,风涟腹诽。
“都说了不用叫我大人了,走吧,跟我去练习场用纯武技较量较量。”
“可是大人……呃,塞凡拉,我们在上课。”
“不是你们,是他们。你有在上课吗?反正你也练不了隐身术,走。”
风涟嘴角抽搐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库扎伊,库扎伊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就算是库扎伊,也无法当面对神殿骑士表示什么不满。
塞凡拉等了等,发现她懒懒散散地似乎并不想走,于是不耐地一把扯住风涟的衣领,当着众多一脸惊讶的潜行者学员毫不留情地把风涟拖走了。
风涟一向认为上位者多多少少是带着点纨绔之气的,显然认识不久的塞凡拉就是这种人。
扰乱课堂纪律的神殿骑士大人充分显示了贵族子弟的过分自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娇纵而不顾后果。但是,刨去这些不好的方面,塞凡拉是个不错的人,尤其是他的笑容。
他笑容的光芒远比他神殿骑士头衔带来的光环要耀眼。
风涟无奈地任由塞凡拉把自己拖到了圣骑士专用的练习场。自从被迫与王子殿下攀上交情后,风涟就常常踏足这个本不该来的地方。巨大的浮雕立柱把整个练习场分割成了几个部分,大穹顶是一个金边象牙色的天窗,日光月光透过它照射进来都带上了一种神圣的意味。整个练习场的风格华丽繁复,就如同圣骑士规规矩矩的礼节以及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士精神一样。
这不是一个喜欢待在暗处的潜行者该来的地方,风涟在这里浑身不舒服。在同一个练习场地的其他圣骑士也很不舒服,只有神殿骑士塞凡拉和王子纳菲斯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向风涟投来的充满敌意的视线,依旧定时定量地把风涟拖来这里练习,雨雪风霜都不断。
塞凡拉嘴角弯弯,眼睛弯弯,就像一个大孩子,看他笑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但也总是让风涟怀疑这个19岁的少年是否能担起神殿骑士的重任。
所谓神殿骑士,是站在格雷特王权身侧的人。
黑岩历997年,格雷特开国帝王比利弗大帝在堪萨斯定都。
据传,比利弗大帝是光明神之子,光明神为协助他,打开了圣地之门,命圣地之中居住繁衍的五种远古巨兽与比利弗大帝身边的五名骑士立下盟约,将神都难以完全驾驭的五种巨兽之力的部分借予他的子民。这五位骑士后受封为神殿骑士。
比利弗大帝和他的五位辅佐之臣在数千年前仍旧蛮荒的明之大陆上稳稳地扎下了格雷特帝国的根基。如神临一般,初代大帝挥舞着创世大剑,在巨龙的背脊之上俯瞰整个世界,五位神殿骑士用五种远古巨兽的力量追随着初代帝王的脚步,他们把黑暗遣回黑暗,他们惩戒罪恶,放逐污秽。他们与不死生物,魔族战斗,那是一个光辉的英雄的时代。这个世界所有的游吟诗人都会用崇敬的语调吟唱这段史诗。比利弗大帝和他的五位神殿骑士的圣像就矗立在圣光广场正中,在数千年的光阴里一直庇护这天定之国,以及这神选之民。
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比利弗大帝真是光明神之子,但是所有虔诚的格雷特子民都选择了深信不疑。更何况,神殿骑士强大的来自契约的力量是真正存在的。
自比利弗大帝以后,所有的格雷特王储在15岁成人礼之后都会踏上寻找自己的神殿骑士的历练之旅。只有找到的人其王储身份才会被正式承认。但是也是自初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任国王的神殿骑士能到达五位。
到了现在,王储们可能耗尽一生的时间,也只找到一位骑士。悲观者们从这件事情中看到了帝国的覆灭——神恩不再。不过,这样的悲观者终究少数,格雷特是泛大陆第一强国,大多数人都相信它数千年积攒下来的国力。
现任王子纳菲斯·伊蒙·阿尔卡特在苦苦寻找的王储中是个例外,三年前,在他刚刚开始历练旅程一年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神殿骑士。他在16岁之时已经有资格接过王权与冠冕。
而他找到的人,正是风涟眼前的金发圣骑士,塞凡拉。据说塞凡拉的契约巨兽是一只虎身蜥尾,肋生双翼的庞然大物。很少有人见过,风涟自然也只是听闻而已。不过这个听闻已经够可怕了,风涟不知道自己如果有幸亲眼看见是否还有命转述。
一个侧滚,风涟一边躲避塞凡拉的攻击,一边在脑子里转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塞凡拉也许是感受到了风涟的心不在焉,手中的佩剑不断加快着节奏,剑锋带起呼啸的声音步步紧逼。风涟勉强格下攻击,虎口被震得发麻,匕首差点脱手。风涟赶紧抽身避开攻势,这才看到了左手拿的练习用匕首已然被砸出了一个大缺口。风涟无奈地“嘁”了一声,扔掉了左匕首,敏捷地闪身,千方百计寻找塞凡拉的破绽。
在一旁观战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圣骑士。平心而论,在不使用魔法的武斗中,风涟的表现确实出彩,她拥有一个出色潜行者的身手与反应能力。这都是她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被凯鲁拿来练习武技的结果,尽管凯鲁的初衷并不是让她成为一个潜行者,但是帝国雄狮的训练在风涟的职业之路上起到了极大帮助。
可是这些不太能得到观战的圣骑士的认可,风涟攻击的角度越是刁钻,动作越是轻敏,他们对潜行者的卑鄙的认识就越来越深。
战斗中的塞凡拉终于厌烦了类似捉迷藏的游戏,单手持剑,剑尖一压,封住了放低身形的风涟的去路,右脚一扫,逼得风涟往上一跃,在她滞空的一刹那,塞凡拉猛地一带佩剑,直直划向风涟。
突然,本应认输的风涟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她以难以看清的速度狠踏了一脚塞凡拉的膝盖,他身形一晃,风涟一个空翻,从他的头顶越过,塞凡拉一惊,还来不及退开,风涟已经落在了他身后,匕首划开一个饱满的圆弧,比了一下塞凡拉后腰的位置,做了一个处理完毕的手势。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同时收手弹开。
“我大意了。”塞凡拉撇了撇嘴说道。
“是的,你太急了。和潜行者交手的准则:绝对不要离他们太近。”风涟得意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塞凡拉活动活动手臂,长剑一甩,从空间袋里拿出了一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单手剑和盾牌,顺道带出了一对乌黑锃亮的匕首。
他把匕首扔给风涟,自己换上剑和盾,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把你的匕首换掉,再来。”
风涟接过抛来的匕首,没有准备,手猛地一沉,这把匕首出乎意料地重。匕首上刻着繁复的铭文,看样子是加了什么不得了的魔法增益。看到这些风涟暗道了一声可惜,不知道加铭文的大师有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这对匕首会被一个魔法绝缘体使用。、
风涟细细抚摸着弯曲的刀柄和刀刃,这种触感太熟悉了。没错的。这是黑金,产量稀少,打磨困难但是强度极大的黑金,用削铁如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整个泛大陆都没有多少黑金资源,帝国只有一个黑金矿,这种资源被帝国顶层的人控制着,能用上黑金武器的只有王族和贵族。
凯鲁的双手大剑就是黑金剑,是兵器谱上排得上名号的响当当的武器。从小风涟就偷偷摸摸比划过很多次,可惜每次都只限于摸摸看看,拿是拿不起来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用上和凯鲁的双手大剑一样级别的武器,风涟心中暗爽。
塞凡拉看到风涟爱不释手的样子,嘿嘿一笑:“看来你知道这对匕首啊,据说是十英雄之一的潜行者海拉尔的武器暗鬼呢。”
“暗鬼!”围观群众中迅速发出了嘈杂的议论。风涟也一震,听是听过,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见到。她再次低头细细看了一边手中的匕首。
隐隐浮动的纹理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弥久的血腥气,这是一对在那个大废大立的时代收割人命的利器,是饱含着噩梦与杀气的符号,没有任何一个潜行者会对它无动于衷。它的分量一下子更重了,风涟舍不得移开视线,惴惴不安地低声问道:“这是给我的?”
“不是。”塞凡拉的回答干净利落。
“……那是给我看一看,摸一摸?”
“哈哈,借给你几天。”看见风涟郁闷的眼神,塞凡拉又接了几句,“不要看我,这是纳菲斯的意思,暗鬼是他的收藏品,让你在预选赛的时候用。”
“不用了。”风涟闷闷地递回暗鬼,扭头捡起了地上已经缺损的练习匕首,“我就用这个。”
“这个?”
风涟知道自己一旦尝试过用暗鬼进攻,那么以后使用渣一般的练习匕首就再也不会有手感了。这种自残一般的行为怎么算都不划算。
“……你还真是放得下啊……”塞凡拉挑了一下眉毛,“不过,你不拿走它我很难办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里总不好吧,不如你先拿着。今天晚上城堡里有例行晚宴,你自己去还给纳菲斯吧。”
风涟默想着你拿着总比我拿着要好吧,就算还也是你更方便啊!但是她已经无法拒绝了,受人之托又讨厌麻烦的神殿骑士大人再次把匕首抛给风涟,双脚一用力人紧随匕首托盾攻来。
舍不得暗鬼落地的潜行者单手一抄把名贵的匕首收入后腰的匕首袋,无奈地再次开始较量。
也许这个年纪的少年对于力量的渴求最为强烈,热衷于用武斗来发泄过剩的精力。
自从金发的神殿骑士发现纯武技的方面风涟是个不错的对手之后,风涟就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被拖去较量的生活了。
光线在圣骑士练习大厅的穹顶下流转,时间在金属交击的声音中滑过。
帝都堪萨斯的主干道上,皇家卫队的巡逻士兵在明媚安详的午后趁人不注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