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天后。
在一片广阔的荒野上,两支庞大的军队咫尺相望。一支军队是统一的黑蓝色军甲,列成整齐划一的方阵;另一只军队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服装,挤作一团。
两军对峙中,阴冷的杀气逐渐蔓延,风卷过,掀起漫天尘土。
和玉恭一身黑蓝色的军甲,腰佩一圈长长短短的枪支和一把长刀,头戴黑色金属圆帽。被刻意压低的帽檐下,是她闪着熠熠光芒的双眼,还有一脸浓密的假胡子,看起来,她就像是一个穿了衣服的猴子,不仔细点看,甚至认不出她是个人来。
说起她这身“伟大的发明”,还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定”了一个士兵,又偷学了一点枪法,才勉强混进瀛凤渊的云都军里的。
之所以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和玉恭抬头看了看站在她前方不远的奥凯利:他此刻一身黑衣,头戴兜帽,还用一个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身旁站着五十位手抱一个圆柱形的铁家伙(形似火箭炮),同样身着蓝黑色军甲的士兵。而在他左方,是骑着黑马,身着金色铠甲的瀛凤渊和他麾下的冷冰冰将军。
和玉恭看着前方瀛凤渊和奥凯利两人正聚精会神地与敌方相瞪视的背影,一时间有了一种冲动,就是想扑上去把他们的脑壳撬开,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话说三天前魔界“黑白双煞”来袭营,奥凯利在劫走和玉恭的途中被云都的伏军逮了个正着后,他与瀛凤渊两人躲在帐中密谋了大半夜,最后两人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奥凯利居然答应助瀛凤渊攻击魔军!
奥凯利是什么人?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族啊。帮瀛凤渊攻打魔军,这和帮着敌人攻击他的太太太太太祖宗有什么区别?况且像是奥凯利这种傲气的人,即使瀛凤渊头上戴着一个金灿灿的“云都之王”的王冠,也根本不可能支配得了他的决定。
他们两人谋划什么就算了,更可恶的是,他们完全把和玉恭一人踢出局,就连军中的火头兵都让他们下了“封口令”,差点连派兵日夜监视和玉恭的手段都用上了,就是铁了心不让她参与到这次战争来。
不过,他们有张良计,她和玉恭也有过墙梯。这不,她现在不是站在了云都军里了么?
可是……
和玉恭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瀛凤渊。这个人……霸气十足,英气十足……更兼……无法猜透,比浓雾更难看透,比黑夜更深邃……她看不透这个人,一直看不透……
也许是她注视的时间太长,一直全神贯注和敌军搞“眼神战”的瀛凤渊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神恰恰与和玉恭的目光撞作了一处。
和玉恭心下猛一狂跳,惊慌地移开目光,微垂下头去……他发现了吗?他没发现吗?他会拆穿她,然后把她送回军营去吗?
风继续吹卷着这无边的旷野,瘆人的肃静瞬间漫开去,其中还混杂着浓郁的杀气。
从魔军中响起隆隆的战鼓声,一声接一声沉郁的声响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就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催命的号角——
咚咚咚!
从云都军中,也同样响起了浑厚的战鼓声,与那从魔军传来的鼓声遥相呼应,大有一较高下的意味。
魔军的队伍突然一变,下一刻,漫天的银箭突然冲天而起,和玉恭仔细一看,晓是用魔咒光束凝成的意念之箭,但她不知道这东西和用竹子做的普通箭矢射到人身上会有什么区别。她下意识地往瀛凤渊的方向瞥去,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一挥,随即鼓声的节奏一变,从云都军后方传来细小的响动——眨眼间,本该射向他们的魔咒之箭来到他们头顶上方时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玉恭见状,心里猜测着这也许是云都制造出的某些奇奇怪怪叫不出名的武器吧?可惜她现在身为“半个军人”,上面的头儿没有吭声,她是打死都不能动一下的,不然她早就伸脖子观摩观摩那厉害的武器到底长什么样了。
魔军见此,大骇。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从军中传开去,又很快恢复了肃静。
此时,瀛凤渊又扬起了右手。
奥凯利和他身边的五十位士兵应声而动。他们排成一条笔直的线,奥凯利位于中央,缓步向两军中间的空旷地带上走去。
一条清一色黑蓝色军甲的士兵,还有一位全身包得跟粽子似的神秘男子,在这两军对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魔军看着这五十人左右的队伍,似乎显得十分不屑。
“瀛小子!你该不会想,用这么几十个人就想打败我们魔军吧——哈哈!”一把狂妄而洪亮的声音在魔军中响起。和玉恭凝神望去,隐约见那出声的人坐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隐约可以看见他俊朗豪气的眉眼,再联想到他的声音——那不是满吗?魔界之王满。
“不是‘几十个人’,而是……一个人。”瀛凤渊扬嘴一笑,回敬道。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在这空旷的荒野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人?
和玉恭皱了皱眉,望向已经在两军中间的空地上站定的奥凯利。她无意识地握住了佩在腰上的一把短枪,而下一秒,她已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已经浸满了汗水。
这时,站在空地中央的奥凯利突然举起了右手——他身边的五十名士兵立即应声面向不同方向蹲下,然后把手中的铁家伙抬举过肩,扛在肩上。
奥凯利高举的右手挥下——
呯!
一声整齐划一的轰鸣声,伴随着五十道光球冲入天际的破空之声。
从铁家伙中射出的光球一颗也没有落到魔军阵营中,反而是落到了魔军阵营的后方——仔细观察,它们竟是呈圆形排列,把魔军包围在了里面。
下一瞬,从魔君阵营四周冲起五十道光柱,直冲云霄。
在士兵射出光球的同时,奥凯利手中也幻化出他的银剑,他把他的银剑直插入他脚下的土地上——伴随着冲入云霄光柱,一股骇人的力量波动从他剑下发出,迅速渗入魔军阵营中。
和玉恭看着奥凯利的背影,握着手枪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那力量……那骇人的力量……直撞入她的心中,仿佛还带着……一种毁灭的绝望……
就在奥凯利做出举动的同时,瀛凤渊大手一挥,从云都军两翼各窜出一队骑兵,伴随着噔噔的马蹄声,向魔军飞冲过去。
云都军的这一系列动作,仿佛在瞬息间就完成了,仿佛只是上眼皮和下眼皮相遇的刹那就完成了。当魔界之王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魔界大军早已变成了一个个人形木桩,这壮观的景象,好比秦始皇的兵马俑。魔军中还有魔力级别较高,不受奥凯利魔法阵影响的魔族看见他们的军队在转瞬间就被眼前这个神秘的黑衣人给搞定了,望着奥凯利的眼神由一开始的不屑变成了现在的惊讶、恐怖,甚至是尊敬。
“剩下能动的,跟我和他们拼了!能杀了那个黑衣人的,记一等功,重赏!”满突然大喝一声,数百把声音齐声响应,同时,数百个人从魔军阵营中冲出,与云都军的骑兵和奥凯利带出的那五十个人战作一团。
枪响声和魔咒的光束混作一团,混乱中,不断地有人倒下。
和玉恭的目光牢牢地追随着她前方那个始终屹立不倒的黑色身影。从满发动攻击的瞬间跟在奥凯利身边的五十名士兵就围成了圈,把奥凯利层层护在中间。即使如此,却也挡不住杀红了眼的魔军,那些剩下的可以动的魔军全都不是可以轻易撂倒的角色,这一下子全攻上来,只见那保护奥凯利的五十名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情况十分危急!
和玉恭眼见着着急,想也不想就向前迈出了一步——
“不许去!”突然,坐在马上的瀛凤渊沉声制止道。
和玉恭抬起她满是胡子的脸,惊讶地看向瀛凤渊:原来,他一开始就识破了她。
“既然你知道……”和玉恭没有多想,矮身就跪到了地上,“我请你救救他,求你!”
“我不能,”瀛凤渊回答,对上和玉恭绝望的目光,他的目光稍稍一滞,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到了混战中的场地上,“我是一个帝王,在大局与私人恩怨中,我只能选择大局……况且,这也是他奥凯利?欧文的选择——喂,玉恭,你去哪里!”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和玉恭没有等瀛凤渊说完话她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她望了一眼一身金甲,宛若天神的瀛凤渊,转身向战场中央奔去。
“和玉恭,不许去!你回来!”瀛凤渊在和玉恭身后急躁地大吼着。就连他身下的黑马也感觉出了它主人的情绪,开始不安地踢蹬着马蹄。
奥凯利那里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即使知道她一个人去也是于事无补,即使知道她的力量弱小到不足以保护奥凯利,她也想要试着去挽回,也想要试着站在奥凯利身前,为他挡住他前方的血雨腥风……
现在,她只有这么一件事想去做……
似乎,只有在她向他奔去的那一瞬间,她才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