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篇文静过了暑假，有真亦有假
谢婷的出走，在含江教育界还是有一些波动的。特别是临近的几个县区，早就虎视眈眈地瞅着含江的一些名师了——只是为了不伤和气，人家都是暗地里来勾兑。不过，许多名师都因为佩服向萍，而不愿出走，所以，含江每年的名师的出走率很低。
现在谢婷出走了，而且光明正大地出走的，于是一些区县就居然提出了一个诱人的口号——连名师的个人档案都可以不要，一切重新准备，工资待遇还不低于本地教育局科长干部级别，年终区委（或县委）还重奖等等。这对含江这伙名师的吸引力就真是不小了。
名师出走的火山口来自含江二小。由于秦局长当时去听一个名师的课，他觉得那个名师在处理一个课堂细节时，有失偏颇。这个名师居然当着市教育局的领导反驳了他，弄得秦局长很没面子。于是在这位老师是否晋升中学高级教师这个问题上，秦局长建议教育局人事科再考察一年。
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这个消息的，那位老师居然跑到教育局直接扇了秦局长几耳光，然后就到蓉城直属五小去了，还真的连档案都没要。蓉城五小居然还轻轻松松地重新给她搞了一套全新的档案，并破例聘她为中学高级教师，还考上档。于是，又有一些名师没要档案，就“走失”了。
本来教师跨县际调动的事没有影响到含江外国语小学，可蓉城大学教育学院由于专业需要，又莫名其妙地要新办了一所教师子弟校——蓉城大学附属小学。
蓉城大学的领导简直是急功近利，他们为了办学立竿见影，就厚着脸皮到含江外国语小学来挖人。条件是只要是三年前被评为县优青及以上荣誉的，他们都要。
他们这一招真够毒的，三年前，不就是向萍和王书记时代吗？那可是含江教育的最辉煌的时代人才啊。其次，三年前还评了县以上的荣誉的，不正是“含江教育的钙元素”吗？简直太狠毒了。
很多含江外国语小学的名师还真不想走，但又觉得留下实在是没什么盼头——绩效不仅比蓉城地区低一大截，县委许的诺又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学校领导也大多数是“专业管理干部”……
最后，蓉城大学居然还打出一张张情感牌——派一些蓉大的学生会回含江外国语小学，一个一个做自己的老师的工作，还故意放风说，某某和某某一伙人，已经去报道了。这招果然灵，几天时间，含江外国语小学的名师居然跑了三十来名到蓉大附小，活生生地组建了一个“含小教育集团”。可怜的含江外国语小学，就连教研组长都没剩下一个。
姑且不说含小今后如何开学的事，因为愿意到含江外国语小学来教书的，全县有的是人。关键是蓉大挖老师都不说了，他们居然还到含江外国语小学来物色“附小校长的人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目标就是文静。
文静是他们物色人选——是因为文静不仅是名师，还是含江外国语小学唯一一个把校长、副校长、主任、副主任都兼职一身的领导。换句话说，含江外国语小学之所以这一两年还挺得住，文静是功不可没的。同时，他也是全程经历了含小从平凡到崛起的见证人，也是在含小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翻了雪山，过了草地的“老红军”。
关于怎样挖文静呢。明着去，总觉得太露骨了，害怕含江教育局出面干涉，弄得大家都脸面上挂不住，于是孙校长建议等时机——这就是蓉大的策略，不急不慌，水到渠成。
他们先把含小来的各位教研组长任了职，有的是副校长，有的是主任，一句话全是“含小帮”，其中就有两位是文静提议的后备领导——只是含江教育局一直没批准而已。
蓉大对外宣传说是由他们的一位系主任来兼职附小的校长。这让含江教育局的领导就大大地放了心：毕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嘛。名师外流了，不仅减轻了县财政的压力（每位名师每个月的津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也避免了他们在教育决策方面老是指手画脚的，退一万步来说，名师也是可以培养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关键是要稳定干部队伍”——这是我们伟大的秦局长同志的原话。
蓉大为了更好地借鉴含小的办学经验，于是邀请文静参观蓉大附小，并请他对新学校提一些建议和意见。文静不好拒绝，一是蓉大的孙校长都亲自出面了，外加一些老部下也在煽风点火。文静只好同意去看看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蓉大孙校长和学校新组建的领导班子一干人，陪着文静四处参观蓉大附小校园。文静也本着“同行互助，利益均沾”的原则，提了很多意见和建议。孙校长很满意，还邀请文静和整个领导班子在蓉大附小的校门口合了一张影。
第二天，《蓉城晚报》就在“教育专栏”报道了蓉城附小的办学简章，招生广告，还附了一张照片——也就是那天孙校长提议合影的那张。
本来文静是在准备含小开学的一些材料，突然接到了秦局长的电话。
“喂，文静啊，你太不够意思了嘛。”秦局长直接给文静一个下马威。
“我？我怎么？我没什么呀？”文静是没摸着头脑。
“我上次问你会不会走？你还满口答应留在含小。现在为什么又背着我们教育局去蓉大附小了？”秦局长直接摊牌问道。
“我没有啊。”文静很纳闷，人家蓉大提都没提，自己也没这份心思，毕竟老婆的单位还在含江，两地分居也不方便。文静有自己的小算盘。
“没有，你们的根儿底儿我都晓得了——的确，你在寒外校是很重要的，老师们也听你的。但是，你不要以为水外校离开了你，就只有关门。”秦局长很生气地说。
“我没说要走，他们也没说会要我，只是请我去参观参观。”文静解释道。
“参观？咋会清一色的水外校的人？你要是不点头，他们会走吗？”秦局长就爱喊含小为水外校，很别扭，但他就爱这样喊，没办法。
“他们是全部起用我们学校的人，主要还是想借鉴我们学校的一些办学经验。”文静继续解释说。
“上次我们谈了一次，关于你的任命问题，我们正在研究，相信很快就下来了。你不要带情绪，组织有个考察程序多嘛。”秦局长害怕文静是因为自己的任命迟迟没下来，才准备开小差的。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工作嘛，我一定好好干，毕竟我一开始工作就在含小，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文静既像是给秦局长表态，又像是在述说心里话。
“那就好，我们尽快给你把班子搭建起来。”秦局长说完就挂了电话。
七月底，教育局文件出来了。含江外国语小学的领导班子搭好了，除了那三位副主任留用外，还从外校调了两名年轻人来当文静的校长助理，文静也终于被任命为“主持工作的副校长”了。
文静很纳闷，为什么自己重新提名的三位，教育局居然一个都没通过呢。于是他就打电话向刘平了解情况。
“喂，刘科长，我提名的为什么一个都没通过？这三个人你是了解的，能干啊。”文静问道。
“秦二十说，你早晚要走，先预备几个接手的人，免得你一走，含小就哈不开了。”刘平解释道。
“我想都没想过要走。就算我要走，这三个人也顶得起嘛。你看你们教育局给我们安排的那一帮子人，哪个在含小哈得开了的？”文静回问刘平道。
“我有啥办法？我是含小帮，人家根本不理睬我的意见。”刘平也很无奈啊。
“现在的含小不比过去了，这一伙就走的几十个，下期还不知怎么开学呢？”文静很忧郁。
“我看你还是干脆走了算了，人家根本不信任你。让秦二十来兼这个校长得了。”刘平也是满腹牢骚。
“关键是要有人要嘛。”文静开玩笑地说。
“好，我帮你联系。我还有事，先挂了。”刘平说完就真的挂了电话。
八月份的一天晚上，刘平居然给文静打了一个电话。由于文静在洗澡，就喊老婆接电话。
“喂，刘科长，我文静的副家长。”文静老婆开玩笑地说道。
“哦，我跟文静联系了一下蓉大附小，人家说校长哪个位置就是专门给他留着的。”刘平很高兴地说道。
“那好啊，你看他在这里当个受气校长的，我早就劝他走得了，你看那些老师些，个个都整对了的。人家课都还没上，就比我们这里的老师多拿一两千一个月，好安逸哦。”文静的老婆羡慕地说道。
“就是，文静搞了半天，还只任命一个副校长——我们含小就从来没有个什么只有副校长的局面。”刘平看样子是喜欢打抱不平的。
“那文静什么时候去上班？”文静老婆很急切，大概是因为文静可以立即“转正”，也许是可以多拿“一两千元一个月”。
“明天嘛，到时候你陪他一起去——你们屋头的事，他是做不了主的。”刘平看来是知道文静是属于“妻管严”一类的人物。
“好，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见。”文静的老婆果然不是副家长级别的人物，文静一家的大政方针还是需要她来拿主意的。
第二天，文静居然还被蒙在鼓里，就稀里糊涂地跟刘平一起到一个农家乐去耍。当然，蓉大的孙校长也来了，大家先谈了谈小学学校管理方面的问题，弄得文静老婆半懂不懂的。
最后，孙校长话锋一转，居然邀请文静到蓉大附小主持日常工作，担任校长一职。
文静觉得这也太突然了，他突然看见刘平在偷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于是他采用了一个缓兵之计，礼貌地回敬孙校长的邀请：“让我再考虑几天，我确实舍不得我们的含小。”
“理解，理解。”孙校长有了松动，准备给文静一个缓冲。
“考虑啥？你舍不得你的副校长？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不然你提名的好几个人，人家一个都没批准。”文静的老婆抢着说道。
“你没送礼哇，小文。”刘平笑着说。
“他就是不搞这些歪门邪道的。”文静的老婆说。
“人家是一个校长五万，一个副校长三万，一个主任两万……”刘平还没说完。
“不可能哦。你咋乱吹呢。”文静觉得刘平说得太离谱了。
“我骗你爪子呢。全局都知道了——秦局长的‘钱规则’。”刘平很无奈地说。
“告他虾子。”文静也开始冒不雅之词了，也忘了自己还是人民教师的身份哦——但是，大家都没注意。
“证据呢？人家收钱是不打发票啊。”刘平说道。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检察院是吃干饭的。”文静还真天真。
“人家只在同学，亲戚这些信得过的人之间勾兑，你在哪里去取证？加上那些买家，哪个又愿意认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嘛。”刘平看来也是没辙才空发牢骚的。
“那含小咋办？那些娃娃咋办？”文静很放心不下含小和含小的孩子们。
“百分之六七十的学生都要转到水二小、水三小去了。我都喊老许做好接收学生的准备了。”刘平原来在暗中了解含小的一切动态。
“我咋没感觉到呢？”文静很茫然啊。
“你这么久，跟几个老师在一起聊了？”刘平问道。
“没时间。我在做那些名师的工作，希望他们回心转意。”文静确实舍不得这些人才的外流。
“做梦，哪个不希望自己过得好些？回来受气还受苦。”文静的老婆总是爱插嘴。
“文校长，我们那里有你的舞台——我们是整高等教育的，对小学教育完全是外行，希望你来领个头。”孙校长趁机煽风点火，还递给文静一份合同。
文静还是很犹豫，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刘平。
“签。”刘平鼓励道。
“签嘛，又不是什么卖身契。”文静的老婆说道。
“教育局那边怎么办？”文静问道。
“人家还在等你的位子卖现钱呢，你还以为人家硬是在留你？”刘平严肃地说。
“提前十五天，交一个辞职报告，不算违法嘛。”文静的老婆给文静上了一课。
“好，我签，既然老校长都这么了。”文静哗哗哗地在协议上签了字。他似乎又有点后悔了。
“这好不好哦？”文静问刘平。
“这一个月，老师们还要跑很多。可能除了那几个岁数大的，年轻人全都要走。我是怕你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才做这个没良心的事的。”刘平也伤感起来了。
“咋我就一无所知呢。”文静还是不太相信刘平的话。
“现在邻县的学校都可以重整档案，哪个找你签字？你当然不知道了，大家免得跟你费口舌，伤感情。”刘平平静地说。
“你咋不跟秦局长说说？”文静觉得刘平这样做还是不好。
“我咋没说？人家根本不在乎——和尚走了庙子在，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学校是黄金地段，说不定我们那块八十来亩地皮，还可以卖三四个亿呢。”刘平苦笑道。
文静的确走了，他没有亲自去交辞职信，是他老婆去的。不过，秦局长还是多少有点意外，当着文静老婆的面，连连埋怨文静不够意思。
后来，在刘平的鼓动下，秦局长居然答应临时兼任水外校的校长。
八月三十一号，含小开始报名了，学生稀稀拉拉地来了一些，但在与老师们沟通后，又都陆陆续续地走了些。
九月一号，秦局长在刘平的亲自陪同下，到含小参加开学的第一次升旗仪式。集合号都拉响了，学校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百一千把学生来集合。
“咋回事？才这点学生呢？”刘平大声问道。
“报告刘科长，秦局长，好多学生都转学了。”一个老老师很认真地答道。
“为什么不早统计，早反映？”刘平继续追问。
“我们以为他们今天才来报名。”又一个老教师答道。
“你们要多做工作嘛，我们含小毕竟是块老招牌。”刘平埋怨道。
“报告刘科长，我们年纪大了，跑腿不行了。”一个即将退休的女老师笑着说。
“哪些年轻人呢？不想上班啦？不想要工作啦？今天都到哪里去了？你行政一伙是干啥子的？”刘平一连串问道。
“其他学校去了。你不知道呀，秦局长应该知道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回答道。
“你是不是知道？老秦。”刘平傻傻地问秦局长。
“我不知道！”秦局长一下子火了，立马扬长而去。
“你们呀。”刘平指了指站在他前面的这些老兵，浅笑了一下，就陪着秦局长走了。
含小居然形同空校一所，这还了得。顾书记亲自过问这件事了。
“秦飞啊，你马上到县委办公室来一趟。五分钟。”顾书记在电话里大声地说。
“什么事？顾书记？这么急？”秦局长以为顾书记还不知道这事。
“明知故问。马上来。”顾书记真是火了。
秦局长来到县委办公大楼，连电梯都没乘，就一口气跑到了顾书记的办公室门口。
“啥事这么急？顾书记。”秦局长还在掩盖什么，气喘吁吁地问。
“含小是咋回事？你今天跟我说清楚。”顾书记发话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这些老师些，太不像话。”秦局长回答道。
“上次绩效的事，我就提醒你注意方式方法，你就不听。现在可好，全国要出名了。你整得巴适。”顾书记很气愤。
“现在咋办？”秦大局长也没辙了。
“我没问你咋办？你还问起我来了。”顾书记很冒火地说。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顾书记。这些老师太扯了。”秦局长几乎是带哭腔说的。
“先让水二小搬一部分学生过去坐倒，决不能让水外校空着教室。”顾书记不愧是顾书记，人家的应变能力就是非同一般。
“好，好，我马上去办。”秦局长如同得了圣旨一样，赶快急急抽身离去。
还好，水二小的领导和老师都很配合教育局的统一调度，居然立即就组织了部分学生到含小上起课来——含小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息。不过这也就形成了含江教育系统的另一个办学特色——“一院两校”，与小平同志的“一国两制”相比，只差两个字而已，的确也是一个伟大的创意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