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由异地回銮皆是回到紫禁城,队伍进入京城之后,前进速度并未减缓,早已有士兵沿着阔达四十丈的道路进行封锁,行人一丝不乱地跪伏于地上,气氛恭谨而肃穆。
一路而来,为防如此扰民,行经的均是杳无人迹的山林,若南巡亦是如此,康熙所谓的巡视民俗风情,能巡出什么?还不是当地官员汇报而来的!我缩回马车,心忖着形式主义可真是古今如一!
马车停下,驾车的小太监撩开帘子,为难地说:“翎兮姑娘,奴才听说隶属畅春园的宫人们刚才在德胜门外就已经返道回去了……”我一怔,我与十三的婚事“暂时”告吹,自然是该同回畅春园!想来是我的座驾混在众多皇亲女眷中,以至于没得到知会吧……
我望着午门前纷纷落马下车的众人,一时沉吟不语,小太监道:“翎兮姑娘,不如跟十三阿哥说一声,好派些侍卫护送您回去?”我蹙起眉,问道:“若是我们独自回去,出得了皇城么?”小太监点了点头,说:“奴才有畅春园的通行腰牌,只需说明姑娘的身份和情况即可!”我靠回软垫,道:“那走吧。”
自从婚事取消一事传开之后,背地里、当着面的议论、耻笑层出不穷,似乎忘记我撇开未来十三福晋的身份,没有变的依然是皇亲国戚!若是我再拿这点小事去麻烦十三,还不知会惹出些什么来!京城始终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应该没有人打劫吧……
我后来一直在考虑,到底是哪一点“我的心思”,令康熙不惜自打嘴巴、甚至全然不顾及我遭到拒婚的处境!饶是我行我素如我,面对此等可谓屈辱之事都开怀不起来,换作旁人,哪里抵受得住!
我探十三的口风,十三探康熙的口风,回来质疑我:“皇阿玛说是你的意思!”我暗暗嗤之以鼻,康熙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尊重我的意思?!说到底,自己的命运由旁人三言两语颠来覆去的感觉,真是不爽得很!
冷静下来想想,八阿哥提起旧事,无非是想表明太子曾有觊觎我之心,往善良、识大体之类的方向设想,我所谓存有的心思,该是避免十三与太子心生芥蒂,另外,八阿哥应该是暗示婉愉一事若是太子做的,则既能嫁祸大阿哥,又不影响他与十三的关系,或许还可辩称太子痛下杀手,是因为发觉帐内之人并不是我……
我不禁惋惜着自己所掌握的消息太少,除去想当然,要清楚地明白前因后果,显然不太可能。
“翎兮姑娘,到了!”我心神不属,直到跨下马车,方察觉出不妥!我身处之地根本不是畅春园大宫门前,而是一条陌生的后巷!前后分别有三人围堵着,小太监站在似是宅院的后门一边,作势恭请我入内。
我头皮一阵发麻,双眼直勾勾地瞪住敛眉垂首的小太监,思绪飞快转动,他道:“翎兮姑娘请进,行李奴才会替您拿进去的!”语毕静静地候着,再未出言敦促,身侧的六人亦不动如山,而我用不着费心评估自己的处境,亦知此刻用逃是逃不掉的!
自打我离宫之日起,就是此人驾的车,若是有人欲对我不利,极有可能是一早安排好的!是舜安颜,还是三阿哥?后者于我随同出巡之时还在三门砥柱,那么,是舜安颜把我掳来做生意?
我闭起眼,深吸一口气,看来,答案需得进门寻找,只要是有人贪图我的利用价值,万事就好商量,怕就怕被不明不白地抓来泄愤,不过若真是如此,该不会有这般好的耐心与我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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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远未亮,暴雨滂沱,寒冷的到来是多么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我抵受不住,唯有将自己裹成蛹,幻想着插翅而飞!
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自己如今的处境,软禁是这般舒坦的生活么?十数日来,除去不得踏出这个宅院半步,依然可谓惬意得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下人们的态度谦卑恭敬,有求必应,连我养生的药膳,都不曾缺失过一顿!
我内心的不安焦躁却逐日逐日地扩大,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再不足以安慰自己,更不是他们一再强调“主子吩咐我们好好照顾姑娘!”可以舒缓的!这是个利益交换的年代,没有人会单纯的给予,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必然更多!而剥夺我最看重的自由,亦远非锦衣玉食可以偿还的!
门悄无声息地推开,屋内的火光一阵不安地晃动,我侧目望去,丫鬟珍云放下怀抱着的被褥后,麻利地点起角落的暖炉,再次抱起被褥朝我走来,见我醒着,愣了一会,道:“姑娘还未入睡?”
我没有答话,沉沉地凝注着她,我的沉默她已习以为常,不以为忤地替我添起被褥。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掌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力击中她的下颌,心下自惴惴,这招不曾用过的防身术,不知是否管用!
事实证明,当初我心血来潮上的两堂课,的确值回票价!珍云立刻出现休克症状,哼都没哼出一声,软倒在我的腿上!我除下她身上的衣衫,以自己的衣物绑住她的手脚、堵住嘴巴,一番整理过后,拿起她放在门边的伞,往外走去。
直到珍云出现之前,我尚未想好自己该怎么做,此举称得上一时冲动,不过天时、人和俱送上门来,不赌上一把,我如何甘心!纵然被他们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子抓回来处置,亦好过在此坐着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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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堆积在空中,既沉又重,风萧瑟地吹拂着,越吹越狂,一连串的电闪雷鸣之后,雨势更见急猛,彷佛老天爷不停地嚎啕大哭!手中的一把缎伞根本遮不住漫天的风雨,反而被吹得东倒西歪,不出半刻,我已浑身湿透,发丝黏在脸颊上,形状狼狈不堪!
我强忍住刻骨的寒意,脚步急促地往院门走去,原本十二个时辰守着的门神此刻正躲在一侧的屋檐下避雨,隔远唤道:“诶!这么晚……你……去……干什么?”雨滴将人声砸得破碎不堪,听不真切。
我故作镇定地停下脚步,打出几个似是而非的手势,随后往门外一指,门神刹那的迟疑间,于我已是千山万水,一颗心就差没有蹦出喉咙!他一挥手放行,我顿时浑身一松,捺着步子,转身前往从未踏足过的前院!
后门自然是最快、最直接的逃跑途经,但却是最笨的选择,别说我仅是换过件衣衫,纵然我扮珍云扮得再像,大户人家亦没有可以随意出入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