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赤红一双眼,枯坐到天明。
天刚微亮,珠儿便摄手摄脚进来拿夜香,见米雪一副失魂的样子,还以为又犯了什么怪病,顿时吓了一跳。
“娘娘?”她急切地唤。
米雪回过神来,“有事?”
珠儿松了一口气。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但米雪的兴致并不高,她没有选择华贵繁琐的袍服,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蚕白稠面衣裙,也没有戴金钗玉步摇,只将长长的秀发轻轻一挽,脚下趿着一双木屐,就像以前一样。
正用着早饭,便听到珠儿说听雨轩的莲嫔和来莺阁的兰嫔二位娘娘来了,请求谒见。
米雪喝下最后一口燕窝粥,让人把餐桌撤了,摆上茶具,上点心,然后才让珠儿请二位贵嫔进来。
二位贵嫔在殿外等了许久,心中渐渐有些坎坷不安,听闻宣见,立即整理了一下华服,按程序谒见,不敢有丝毫怠慢。
米雪打量着一丝不苟行礼的莲嫔兰嫔二人,见二人身穿宝蓝、滴绿二色宫妃袍服,黛眉入鬓,花钿精致,樱唇皓齿,倒是两个难得的小美人。是的,小美人。两女虽是少妇打扮,长发高挽,却只有十五六岁的光景,若放在米雪那个世界,她们还只是个孩子……真是造孽!
一串的笑声从外面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边笑边道:“姐姐好啊,妾来向姐姐问安了”,便见一个钗头凤金步摇的娇艳宫妃进来,她的路恣有些怪,如画的眉目一扬,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娘娘,她是惠妃,昨晚皇上从椒房殿出去,就是去了她那儿。”珠儿压低声音解释,面色不善,显然对这惠妃很不顺眼。
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得了皇帝的宠幸。
再看莲嫔与兰嫔,低眉作小,看惠妃的眼神既怕且妒,不知道她们上了皇帝的龙床,又将是怎么一副嘴脸?米雪没兴趣知道,只为她们而悲哀。
这个生在这个世代,长在这个世界的女人,她们受限于眼光和见识,看不到更多更远;她们在家从父,长大从夫,夫死从子,永远都是附属品的存在;她们是被男人圈养的金丝鸟,永远不会知道天有多高。
天有多高呢?米雪看向了窗外,看向天空,看向很远的地方。
“娘娘……”
珠儿的声音位回了米雪的思绪,米雪牵强一笑,道:“祝你们幸福。”然后把她们打发下去。
珠儿见米雪的闷闷不乐,就提议去御花园游玩散心。
是时节,御花园的风景很好,绿被之中,百花争研吐芳,流水盈盈,远处青山黛黛,峰回路转又见亭台楼阁,道庙神像,宝相庄严,神圣肃穆。
米雪兴致不高,一言不发,连带着珠儿等人也不敢啃声,纳头跟在后边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米雪来到一座孤立的宫殿前。好宫殿冷清荒凉,花草树木久未打理不提,连墙门破旧都没有修缮,尽管如此,殿内一处依然炊烟袅袅直上,显然是有人居住。
米雪微微诧异,但没有问,殿门上方的字已经告诉了她这是什么地方:冷宫
“里边有住人?”米雪问。
“没……”珠儿咬住了舌头,道:“没什么人,就是一两位太上皇下令打入冷宫的太妃。”
“娘娘,咱去别处吧,这里晦气,沾上不吉。”珠儿见米雪有意要去看一看,赶忙阻止道。
“没关系。”米雪已经从斜开的大门进了去。珠儿等人只能跟上。
宫殿里面还算干净,只少了皇宫的浮华,冷冷清清地。
一个身着单衣的女子,正在用一只炉子煮着什么,她显然不然烧火,不停地往炉膛中扔柴禾,那火却息了,升起一阵阵浓烟,她学着用嘴去吹火,浓烟乱滚,呛得她不停咳嗽。
米雪提醒道:“你把炉膛都堵满了,炉膛里氧气不够,燃不起来地,你退些柴禾再吹试试。”
女子这才发现她的院子里多了几个人,见到米雪的脸,她露出见鬼的表情,咳嗽得更厉害了,一溜烟躲回了屋中,“嘭”地一声将门关上,还不放心地在里面加了把锁,像是怕米雪等人会追上去。
“你这的背影,好熟啊——”米雪道。
珠儿纠结着道:“她是前太子妃……您见过的。”
“太子妃!”米雪恍然大悟,又奇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前太子逼宫失败,东宫上下全部都被处死了,奴婢也不知道太子妃怎么会在这里。”珠儿回道,声音有些异样。
也难怪,珠儿出自东宫,如果没有去倚绿居服侍米雪,她大约也一样被处死了。
至于前太子妃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事说起来还和米雪有关。米雪第一次见到乾武,也就是当时的小六,曾提过她被欺负的事,后来乾武血洗东宫,就秘令心腹把太子妃换出来,准备作为礼物送给米雪,以己度人,他认为米雪应该会很高兴。
米雪并知道这是乾武潜心为她准备的礼物,只还没来得及送她而已。她虽然当时也很气愤太子妃,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她也没给她造成实质的损害,她也就懒得计较了。
不计较却不意味着她就会帮助她,她不是救世主,也没那么伟大。
转出冷宫,却见一个陌生的宫女急急而来,见礼过后道:“娘娘,皇上来了,在凤仪宫等着和您一起用膳。”
米雪不想见乾武,一方面尴尬,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见他,一方面觉得他危险,杀兄弑父都做得出来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她本能想躲着他。
“我累了,想坐下歇会儿,让皇上不用等了。”她清声说。
“皇后娘娘……”宫女表示为难。
米雪拉下了脸来,道:“不用为难,照实说就是。”
宫女可怜兮兮地退了去,犹如去送死一般。
“娘娘……”珠儿犹豫着要劝解。
“不必说了。”米雪打断道:“让我静一静。”
乾武听到传话,苦笑了一声,并没有为难那宫女,直接离开了凤仪宫。
之后的日子,乾武每日都会来一趟凤仪宫,表示想要见一见他的皇后,但每一次都被米雪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尽管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但乾武并不气馁,还坚持不懈,被**传说笑话也不在乎。
而与之同时,每隔三五天,就会有不同容貌的新宠妃嫔,以请安为由,向她耀武扬威,宣告自己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这群可怜的人……
米雪不明白乾武明明有那么多的女人供他肆意,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却也更加坚定不能给他任何一丝机会的决心,哪怕要守活寡一辈子!
她有她的骄傲。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直到八月十五这天。
这个世界的八月十五也是一个重要的节日,这里没有嫦娥,却也吃月饼、猜灯迷和赏月。他们认为,这一天的月亮是最圆的,这是月神的仁慈,只要在这个夜晚见到月神的投影,她就能与心上的人结成眷属,今后的家庭也将和和满满,最后双双寿终正寝,无痛无灾。
这是一个美丽的神话,对米雪来说,有些飘渺,但这个世界的人却是笃信,连乾武这个皇帝,也要在华清池旁摆下宴会,与他的佳丽们一起邀月歌舞,赏月食饼。
戍时一刻,夕阳知趣地缓缓西落,漫天云彩如织,美丽得惊心动魄。只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华清池畔早已经移来无数或是盛开正艳,或是含苞待放各种花儿,又摆上各色瓜果点心,宫女太监们纷纷侍立一侧,等待主子们的到来。
天地黄昏,万物朦胧,已经是戍时四刻。
米雪来到华清池畔时,这里已经灯笼高挂,歌舞升平了。人影错错间,有正围着灯笼,猜灯迷者,有结伴玩投壶者,也有举杯邀月,窃窃低语者,不一而足,环肥燕瘦,千娇百媚,各有所美。米雪这才发现,原来乾武的**已经成型了,再不是最初的小猫三两只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却禁不住珠儿等人的软磨硬泡,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她们在许久之前,就盼着这天了……
米雪很低调,打算来看看就走,就当长见识,实在是她对这些嫔妃腻歪得紧。可她毕竟是皇后,即便她想低调,穿着打扮再低调,行事作风有多低调就多低调,也不妨碍别人认出她。
这不,还未靠近华清池,地上便跪了一大片,紧接着,猜迷的、投壶的、赏月的、听歌看舞的,全围了过来行拜见礼,连台上的歌姬也不表演了,都就地跪着呢。
米雪的冷场效果不错,礼毕之后,大家都不玩了,各自规规矩矩地坐着,装木头人呢。米雪也觉得无趣,她知道自己不全群的原因,大家都争着爬龙床,恨不能斗破龙床,就她一个将皇帝踢下凤床,她清高了,反衬得她们很肮脏似的。
不合群就不合群吧,她和她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她是穿越众,她们是吗?
于是就想提前说离去。这时,太监却尖着嗓门喊:“皇上驾到!”
冷清的气氛顿时火热起来,莺莺燕燕全部起身迎接,热情度比刚才迎接她可要高多了。
乾武一眼便看风米雪,也不避讳,直接走到米雪身边,高兴道:“雪儿真的来了?朕刚听说雪儿来了,就放下所有政务,立刻赶来。”
米雪一黑脸,避开他的热情,道:“政务要紧,还请皇上慎重。”
此言一出,妃嫔舞的脸色立即怪异起来,幸灾乐祸者比比皆是,她们心想,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竟敢这样扫天子的面子……哈哈,皇后这回肯定要彻底失宠了吧!
许多因为平常见不着皇帝,好不容易能见得天颜的低级妃嫔,更是露出了怨毒的神色,若是皇帝真的被她这样轰走了,她们准备好的勾搭方案不就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