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在班级里穿着干净的衣服,带着暖水壶和盒饭,按量喝完老师发的牛奶。不怎么说话,但是大家都愿意和他在一起。毕业照上的他笑得干净单纯。
但是他总是有这样的冲动,当他照镜子时,他看到那张稚嫩的脸庞随着岁月的销蚀渐渐变得棱角分明,眼眸中时时闪过稍纵即逝的冰冷的光。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看错,但是他惊惧的发现,心里的那层欲念在渐渐上升。如果说对于恐怖大片越来越感兴趣是个人爱好的话,那他在一日又一日的强烈渴望着杀念是怎么回事?
现在,那层甜美的感觉,在不停地泛动着,是的,就是她。只有她的血可以灌溉这甜美到令人窒息的感觉。
又菱在梦里看到如水的月华,麦田一望无际,一只黑色的猫慢慢逼近。她的脖子忽然很冷。她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嗅到生冷的呼吸味道。
是那个男人的呼吸,她稍稍动了一下,脖子一阵刺痛。她的血液,温热的,顺着冰冷的刀锋缓缓流下来,打湿了座椅,好像一朵不经意间绽放的桃花。
车子早已经熄火,停在麦田边,四下无人,蝉声鸣泣。
“你叫什么名字?”司机问道。
“江又菱。”
“好,又菱,现在,说你爱我。”
疯子。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又菱忽然后悔没有好好上格斗课。又菱微微一笑,很累,累到快要死掉,但是没办法,上苍注定她要过度使用这自然界最神奇的力量,上苍想要活活的累死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释放能量的那一刹那头痛欲裂,力气一点点的失去,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但是她看到他的想法。他在等她说爱他,然后割开他的喉咙,他的大脑有一团活跃的气息,找不准是什么,正是这活跃的气息让他变得如此冲动而暴躁。该死,她快没力气了。她轻轻在他脑中包住那团思想。炙热的气息极不安分,她喜欢用古老的话来称呼这些难以解释的东西,她和老师解释说,那叫灵魂,最不安分的灵魂。抓住他们,那个人就是她的玩偶。
她在抓住他的那一刻,头疼欲裂,身体好像脱水一样软成一团。我快要变成海绵宝宝了呢,她微微的自嘲。快点结束吧,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否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司机的眼睛好像渐渐燃尽的炭火。他兴奋的表情忽然变得呆滞,似乎有些彷徨自己在做什么。又菱松开了他。这并不是因为他已经不是障碍,而是因为她已经力竭,只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松开,她没得挑。
他的手松开了她,但是他的眼睛依然不移开。那层暗兽之光已经熄灭。他变得清明而机警,菱微微笑着躺在坐垫上,她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要闭上眼睛睡着了。
“最可怜的试验品。”他笑了起来。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意志,好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的人,毫无杂念,再也对又菱的头发和体香提不起兴趣,尽管她的头发依然很美。
她靠近他,苍白的脸,有些干枯的嘴唇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或许,你已经健康了,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你的兽人之毒会再次发作,或许永远也不会发作了,或许会遗传给你的孩子……或许……但是最起码你现在正常了起来。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你要去哪里来着?”司机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调转过眼睛看向前方,“好吧,我们现在就去,管他什么货物。”
夜22:36分,江又菱到达**机场,警察被远远甩在身后,沿途的检查她都已顺利通过,下车时,她的柔顺长发散在肩上,一身雅致的米黄色套装,衬着雪白的鹅蛋脸妩媚娇娆,肉色丝袜曲线明媚,白色的小巧蝴蝶高跟,好一个温柔贤惠、落落大方的少妇,很轻松地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精致的妆容下面色蜡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她觉得自己是纸灯笼,轻轻一吹就坏了,但是她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睛瞭望着遥远的星空。
她看着夜空,多么皎洁的天空啊,川奈墨轩,你觉得呢,每次看到这样的星空我都觉得星星什么都不懂得呢。这个世界,哪里会有那么干净无瑕的事情呢。只要生存,这个世界便永无宁日。
因为去欺骗,去伤害,这才是生存下去的方式。
她忽然听到了不对的声响,在机场外,她扭过头,看着几十辆黑色轿车紧跟而至。是川奈家的人。第一批到达的是那些死狗,她认得他们,愚蠢的保镖,伸手笨拙。不遵守自己直觉的人在出手时总是犹豫不决,所以死亡是他们必定的结局。
然后警车呼啸而至,大批的警察从车里下来。风吹啊吹,江又菱斜倚在车边,秀眉微皱。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从一个车厢内,他被扶了出来。面色苍白好像石雕,鼻子清秀高挺,眉目间是只有贵族血脉——真正的贵族,才会有的淡淡的韵致。玉软花柔,他的双眼犹如珠峰之上的白雪般轻灵透彻。那样易碎般的美丽,无辜而清透。
死亡般纯洁美丽的男孩。
日本第一世家,川奈族的嫡长孙,川奈墨轩。此时他在老管家的保护下,淡定地走到菱的面前。
他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都是骗我的,对么?”
江又菱冰冷如同刀锋的眼睛却看着老管家。老管家的笑容无害而美丽,伸出双臂,把少爷护在怀里。
“你以为我有那么容易被打败么?”菱开口了,笑容如同暖暖的风吹开,“警察么?你不觉得这都是笑话?”
“14个小时前,”老管家看了看手表,“准确的说来,应该是14小时21分钟前,江姑娘,您发送了一样东西,作为川奈家的世代家仆,对于客人的私人信笺,我们从古至今的处理方式都是一样的。”
古时候,川奈家还是世袭左大臣,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纳言前来盗取资料,并用水叶方式偷运出府,结果被左大臣的管家发现。因为川奈家规,不论何种信笺,必须由管家过手,家仆负责送信。直至21世纪的今天,虽然客人们并不察觉,所有在川奈家的信件,包括电话短信、上网时的各种消息、电子邮件,都由川奈家掌握并负责传送,直至客人出府。
“处理方式?”又菱感觉眼前一黑。
“江小姐,现在应该称之为南丘小姐吧,”老管家依然彬彬有礼,“南丘小姐曾经发送的信息邮件一直都由川奈家按照要求送到,但是十四小时21分钟前的最后一封,请小姐原谅,我没有允许。文件内容我们仍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南丘菱伸出并拢的双拳,对离她最近的警察说:“请带我走。”
必须离开这里,我要回去,即使死,我也是南丘家的女子,要葬在南丘家的土地上!但是她现在可以选择怎样。避开川奈家爪牙的唯一方式就是利用警察。
上车前,她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意识到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少年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身子颤抖了一下。可他并没有看向她。
他知道的有多少?或者说,川奈家的人知道多少?她的信笺他们是拦截了下来,但是她有信心上面的密文他们破解不了。这是她的长处,也是老师眼中她唯一的长处吧。另外一点呢?完美通过铜壶测试的事情,也不错。她是班级里的第一名。
她柔若无骨地伏在警车内,努力集中思想,在空气流动中找寻那个飘忽的灵魂。有许多空虚的、苍白的魂魄,也有鲜活如花的魂魄,他的魂魄呢?在哪里?
她本来便不擅长在十米之外寻找别人的灵魂,更何况,她现在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刚才那个兽人浪费了她太多的力气。
她抓住他了!那个彷徨的人。她闭上眼睛卧在车厢里,旁边是两个体形彪悍的警察,她如玉的面庞有点虚弱,汗水滚滚下淌。
在黑暗中,她忽然看到一个微笑,她的灵魂在梦境与幻觉中看到一只黑色的猫,黑色的猫,脖子上挂着金色的铃铛,在半空中露出笑容,笑容一直裂到耳根,于是她也笑了,她身边的警察看到了这个美丽的女子忽然露出那种古怪至极的笑容。阴森凄凉。
她的呼吸渐渐微弱下来,她听到一个声音。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我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少爷,而你不知悔改,既然如此,别怪我下手太狠。
这……这是什么?南丘菱感觉到寒冷蔓延了全身,她的脚最先开始没有知觉,然后是膝盖,网状的麻木感渐渐攀沿向上,好像冰封般。南丘菱有些害怕。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她所控制的人也是这样的感觉么?然而,她才是k计划唯一幸存者!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使用这种力量了!
不要,我不要死,至少我不要死在这里,忽然有一根神经在她轻薄如纸的意识中抽动了一下,微弱的颤抖着,好像夜里情人最温柔的叹息。她恍然想起来,这是刚才连接上墨轩的那根神经。
墨轩,墨轩,你可以听到么?你在么?救救我,救救菱儿……她在半失忆中轻轻呼唤着。她的手开始出现了麻木感,紧接着是寒冷,然后整个手消失了,不再受控制。
这还不够,当然。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是不会无缘无故成为植物人的,对么?管家对这很清楚。警察控制不住她,这个k计划唯一成功的实验品。她几乎毫无瑕疵。警察不是她的对手,她刚才不就是又不老实么。她就是一只臭虫,有着强大的生命力,狡猾而又可恶。
k计划,天知道死了多少无辜孩子的计划。他抱着昏昏入睡的少爷,如同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易碎的瓷器,在少爷的沉睡时的呼吸中脸上缓慢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在风霜满面的容颜中竟可有这样的笑容几乎可以让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掉下泪来。
巨大的撞击声响彻东京的天空。随着一声爆炸,火光冲上天际。星光颤动,大地摇晃。
南丘菱在最后一刻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对他说过,我们私奔吧。
我们走吧。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结局,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连我自己都快要相信了呢。如果我有心的话,我一定早已爱上了你了吧。但是为什么,最一开始,我便没有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