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凑过去小声问陵商：“这地方，我靠近点，不会被发现吧？”得了肯定的答复，才走近了些。陵商跟在身后。
那几个垂髫小儿果然没什么反应，仍玩在骑马打仗。这游戏认真说来没多大趣味，几个孩子玩得倒是很投入，当将军那个很有气势指指点点，当手下那个也很恪尽职守扮个马前卒。
但这几个孩子里却没一个是羡鸢，倒不是我以貌取人，没寻到有人脸上蒙了布，实在是但凡羡鸢的双亲是思维正常的神仙，便不会在自己的女儿正甜美且可爱的时候，将她打扮成男孩模样。因为羡鸢长大后，看来并不是甜美且可爱的。
这一溜的孩子，全是男童。
我见过的孩子数量不多，频率却极高，一般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都同包子呆在一起，眼睛一闭一睁，看见的都是他，但或许这种事要的是博览，我目光在这么多鲜嫩的小神仙身上逡巡半天，都快误以为自己有不良嗜好了，愣是一个也想象不出他们长大是什么样，也就猜不到谁才是陵商要我看的人。
陵商终于看不过眼，冷冷道：“你看那个孩子。”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是有点眼熟了，要是眼睛长开点，鼻梁挺一点，嘴唇薄一点，脸型瘦削点，该是多么的像陵商啊。想完觉得不可能，首先陵商不会有心情让我陪他回顾少儿时代，其次这里是钟山烛阴府，而包子口中的陵商，自小就跟着太白修行，大成之前未出府一步。
那时我还不认识他，只是觉得扼杀一个小孩子贪玩的天性，逼他日日学些故纸堆的东西，太白真是甚残忍的一师尊，小小替陵商抱了把不平，后来和太白日渐亲近，又以为他真不像一个甚残忍的师尊，得出了二选一的结论。要么太白人不可貌相的人面兽心了，要么陵商人面神心觉悟高，堪比西天舍弃荣华的佛祖，小小年纪就没七情六欲。
见了陵商后，看他对人人都很和善，不像断七情的神仙，只能把这事当做悬案，得空再破。
陵商见我半天还是看着那小儿，没有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咳，将我惊回神，茫然看了下陵商，顺着思绪：“你真有做幕后黑手的天赋。”
他微微睁大眼好像没听明白，却还是道：“认出没？”
我摇摇头，除了包子，小孩看起来不都一个模样么。
陵商叹了口气：“他是籍江。”
我这才将幼年籍江的脸和成年籍江的对比起来，有了个模子，确是越看越像。可是籍江小时如何，甚或他长大后如何，都和我关系不大，我只是来找羡鸢的。
但陵商做事都有他的道理。具体在这件事上，就是我不一会便看见羡鸢穿了身明黄色衣服，被一个侍女引着施施然路过。
这天的天气极好，你从这么多娇生惯养的小仙童愿意出来玩就可以看出，只有最调皮的孩子才愿意在雨天戏水。羡鸢看起来比躺在床上的时候略小一些，也就一些，此刻的籍江见了她，是应该喊一声姐姐的。我曾一度觉得她，傲雪，籍江是三角恋的关系，现在看来，还涉及了伦理。真是悲剧。
她眼上仍覆着黄绫，与衣衫一色，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款款走过小径，几棵树抽出嫩绿柔软的枝条，在她身边盘亘出最富有朝气的姿态。羡鸢如同穿花蛱蝶，美丽轻灵，表情虽还是冷冰冰的，也仿佛带上一层光芒。
大约这已是她最平和的模样了。
我偏头看陵商，用嘴型问可不可以跟上去。他没有阻止，我便当做默许，大约做贼心虚，还是微弓起背，脚尖点地的走着。
想跟着羡鸢的不止我一个，正玩得好好的小籍江见羡鸢来了，丢下那一帮小朋友，也偷偷跟在后面。他那帮小玩伴开玩笑的喊：“北冥家的小子不知羞！不知羞！”声音不大，小籍江的耳根已红了，他长大后害羞也还是这副样子。
我看了看同路的小籍江，说没有一点震撼是不可能的。他这模样，不过刚过淌着鼻涕找糖吃的年纪，怎么就不畏艰辛瞧上了大他许多的羡鸢，生来是神仙的，情窦便开得分外早么？
不知道是陵商施了法还是别的原因，这里的人看不见我们的，但小籍江并没这项特权，他刚走到长廊一处拐角，羡鸢便闪在他面前，以一种足以吓坏小孩子的口气问：“你跟着我？”
小籍江大概也吓了一跳，他比羡鸢矮了一个头，气势却矮了一大截，哆哆嗦嗦在袖口里翻着东西，脸色越来越着急。羡鸢身旁的侍女好心道：“北冥少爷，我家小姐还有事，你可以准备好了再来。”
幸而小籍江很快找到了，他拎出一个草结的、奇形怪状的鱼，巴巴递到羡鸢面前：“姐姐，这个就是北冥的鲲。”
侍女的脸色并不好看，赶忙护着小籍江退开一步，又拿过他的那条鱼：“小姐她知道了，北冥少爷，你快回去吧，小姐谢谢你。”连哄带骗赶走了小籍江。
我看见羡鸢的嘴角勾出冷情的形状，失去她在阳光下的娇媚：“扔了。”
侍女立刻将那条鱼像草丛里一扔，仿佛是个烫手的山芋，继续引着羡鸢向前。
她并不知道我此刻正和陵商站在草丛里，也不知道自己顺手就把鱼扔到我们脚下，我弯下腰想拾起来，发现自己的手穿过草鱼，愣了愣。
陵商说：“不过是籍江魂魄的记忆，你我有形，他们无形。”
原来不是我们隐身，而是他们隐身。虚对实，实对虚，虚虚实实。
不过这样便捡不起那条鱼了，我有些为小籍江惋惜，他并不知自己一片心意被这样糟蹋，据说一个人小时候遭受的打击，对成年后影响最大，极有可能心理扭曲。
结果不一会小籍江便寻来了，趴在草上一寸寸的找，我让了让不愿他真的穿过身体。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那条鱼，故作难过的叹了口气，纳回袖中。在一个孩子脸上出现那样的神情，极为突兀。接着欢快的回去骑马打仗了。
我甚哀伤的默了默，这孩子的抗打击能力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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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清明，大家……这个节日当然不是个快乐的节日了，但应该天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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