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宽跟在两个修士身后,不知不觉下了山。
到了山下,少了林木的遮蔽,他再也无法隐藏身形,索性大摇大摆的越过两人,往城中行去。
他已打定主意,补充食物和清水之后,便去仙霞山撞撞机缘。
不过他并不打算深入……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此时不过炼气一层,能独自走到仙霞山的外围,看看周边风景,他就于愿足矣。
机缘是撞的,而不是去抢的,若老天真的眷顾,便是在外围看风景,也自有机缘送上门。
“叶哥儿,叶哥儿……”
叶宽刚进城,便见叶宅的总管冲自己招着手。
叶宽一怔,道:“管家,找我有事?”
总管道:“不是我寻你,是小世子找你……我在这里等了十多日,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叶宽微微眉头,道:“他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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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宅,后园。
叶无烟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郁郁葱葱的花木,面色风轻云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着一袭男式青色长衫,戴士子冠,临窗而立,当真是风度翩翩,丰神俊朗。
在她身后,一个少女鬼鬼祟祟走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笑嘻嘻道:“无烟姐姐,最近你怎么总是喜欢发呆?”
叶无烟转过身,在少女脑袋上轻轻一敲,嗔道:“眉儿,这里不是归元宗,你要叫我师兄。”
眉儿吐了吐舌,道:“记住啦,好师兄,别再敲我脑袋,都快被敲傻了……”
微微一顿,她眨了眨眼,道:“师兄,几日后带我一起去仙霞山好么?”
叶无烟脸色瞪了少女一眼,道:“想都别想,你偷着跟来也就算了,还想我带你去仙霞山?”
眉儿平时最粘叶无烟,但最畏惧的也是她,此刻见她脸色冷峻,立刻低下头,撅着嘴,小声嘀咕道:“就知道凶我……”
叶无烟叹了口气,道:“眉儿,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此行事关重大,容不得我分心。你该知道,明年就是琅琊秘境开启的日子,归元宗只有拿到琅琊玉佩,才有资格进入。琅琊秘境六十年一启,而自去年至今,十六枚琅琊玉佩已出其八,这剩下的八枚,我归元宗无论如何都要夺得一枚。”
眉儿问道:“师兄,琅琊玉佩便在那座古镇么?”
叶无烟道:“严格的说,是古镇中的东琅琊台里,它和西琅琊台一样,是琅琊秘境的两扇门。两座琅琊台各有玉佩八枚,只有取得其中一枚,来年才有资格进入琅琊秘境。而且这琅琊台不是人人都能进,只有炼气层次的修士方可进入……”
眉儿撇了撇嘴,沮丧道:“为什么只有练气层次的人才能进去?否则有师叔护着我,眉儿也能跟着一起进去了。”
两人说话间,叶宅总管在门口禀道:“世子,叶宽已经来了,正在园内等候。”
叶无烟闻言,双眉一挑,立刻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楼下的石亭中,一个少年正坐在栏杆上,嘴里叼着根青草,双脚懒洋洋的晃荡着。
看到这少年,叶无烟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戾气,双拳紧握,指甲都似陷在肉中。
她轻轻吸了口气,心中冷笑道:“小贼,盼了八年,总算让你落在我的手中!”
石亭之中,叶宽忽然打了个寒噤……
“世子,老奴是否现在就唤他进来?”叶宅总管站在门口,恭敬的问道。
叶无烟秀眉一扬,淡淡道:“不用,且让他等着。”
眉儿好奇的往窗外看去,小声的问道:“师兄,那人是谁,干嘛晾着人家,他与你有仇么?”
有仇?
叶无烟想起八年前的经历,心说我和他岂止有仇,我恨不得将这小贼一刀刀切了,再一片片的拿去喂狗!
八年前,她随父亲镇南王前往归元宗拜师,路经宣州,驻留了几日……
说起拜师,也是有因由的。
她出生时,镇南王已经四十二岁,除她之外,镇南王膝下再无子女。
因为怕她夭折,亦担心叶家无人继承王位,所以她从小就被当做男孩养大,一直被人称为小世子。然而在她出生之后的两年里,镇南王居然连得两子。镇南王老怀大慰,将她视为叶家的福星。不仅没有剥夺她世子的头衔,反而愈发宠爱。
她自小聪慧,做了八年的小世子后,心中已是厌倦。
每次看到两个弟弟表面亲热的叫她王兄,转身却一脸漠然,她便知道,自己若是继续做这个小世子,父亲百年之后,镇南王府必有轩然大波。
她不欲在这凡俗世间沉浮,所以央求父亲,让她去镇南王府供养了三百余年的归元宗拜师。
镇南王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几番思虑后,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
那一年,叶无烟八岁。
拜师途中,她随父驻留宣州,却忽发疾病,肠胃失调,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那时她身体还很单薄,泻的差点脱水。又因归元宗山门每三年一开,每次开启山门只有十日时光,为了不耽误拜师,她顾不得调养,便随父亲匆匆上路。
因为缺乏调理,一路之上,她受尽苦楚,几乎每行十几里路,便要停下如厕。
到了后来,她每日只敢喝点清水,不敢进食。盖因如厕过多,那最娇嫩的地方已是糜肿不堪,稍稍一碰,便疼的死去活来……
当其时,她以为吃坏了肚子,虽然受尽苦楚,却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拜师之后,镇南王临去前,才笑着告诉她,这一路的苦楚,其源头都是一个叫叶宽的小鬼……
“小贼,父亲当初怜你是个孤儿,年纪又小,亦是同宗,这才假装什么都不走到。可是父亲大度,我却没这个气量……”
叶无烟看着石亭中的惫懒少年,心中气苦。
她若是个男孩,此事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可惜她不是……
她清楚的记得,八年前的路途中,一个小女孩光着屁股趴在车厢中,任由婢女在那敏感娇嫩的地方涂上药膏,然后转头偷笑的场景。
她还记得,在归元宗大殿拜师时,一个小女孩拼命的夹紧双腿,步步慢行,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出丑……
“小贼,你知不知道,当年在大殿上我差点就……哼,这般羞辱,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看着那惫懒少年,叶无烟痛恨之余,却情不自禁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见到这小贼时的场景……
那时节,她表面风轻云淡,维持着小世子的矜持。
实际上,当那小贼伸出手,做着鬼脸约她同玩时,她差点就应了下来。
从小到大,没人敢真正拿她当做玩伴,唯有这小贼嬉皮笑脸,明知自己是世子,却伸着脏兮兮的手,跑来拽自己的袖子。
若不是旁边的王府总管咳嗽了一声,或许当时就已经答应了他的邀请。
若不是这小贼嬉皮笑脸的说自己长的像个小妞,或许自己离去时,也不会瞪他一眼……
“喂,那个什么什么世子,你再不出来,小爷就要走人了!”
叶无烟正琢磨着如何复仇,却见石亭中的少年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在那里大呼小叫。
她哼了一声,转身问叶宅总管,道:“这人一向如此么?”
总管苦笑道:“叶哥儿是个孤儿,少人教导,所以……”
叶无烟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用所以了,你去告诉他,我归元宗缺少杂役弟子,我准备收他进山,做个杂役弟子。”
总管满脸惊喜,道:“好的,好的,这可是天大的造化,老奴这就去告诉他。”
在世人眼中,归元宗无异于仙家道场,若是能跻身其中,莫说是杂役弟子,便是为奴为仆,亦有无数人哭着喊着的求取。杂役弟子好歹也是弟子,若是勤勉,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就能晋升为外门弟子。再不济,几十年后退出宗门,也能挂着归元宗记名弟子的头衔,显赫凡俗人间。
总管转身离去,眉儿却奇怪的问道:“师兄,你已经招了四个杂役弟子,怎么又想起收这人为杂役弟子?”
叶无烟嫣然一笑,道:“这人是我幼时的一个好友,一日不见,我心里便慌的紧。所以,我要引他入门,这样就能时时刻刻见到他了……”
眉儿一撇嘴,笑嘻嘻道:“我才不信……师兄若是不笑,我可能会信。师兄一笑,这人必定是你的仇人,而且还是大大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