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方才睁开眼,便见阿桃双手托腮,正注视着自己.
见她睁开眼,阿桃便唤了一句:“小姐。”
含烟点头,在桃妆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身上的伤没好,只是因为这身子实在是因为方才睡过一觉,疲软地很.
“我睡了多久了?”
“快三个时辰.”桃妆想也没想就回答.
“哦.”含烟答了一声,却忽而又有些惊愕地反问:”三个时辰?”
她起先还下意识地以为是三个小时，也不算太久，要是真的是三个时辰的话，那可是快比得上一晚上了。
前世她每次出去表演的时候，睡觉的时间本来就少，最忙的时候每天也就能休息四五个小时。
唱戏和别的行业不同，化妆换衣都是极繁琐的事儿，偏偏她又是个认真仔细地主儿，再加上自小喜欢昆剧，自然更加上心。
见含烟那副样子，阿桃显然是意料之中：“小姐，你刚才一直都在做梦，难免睡的时间长些.”
含烟缓缓靠在软踏上，见那些晚霞像是被血浸染了一般分外鲜红耀眼。
她微微阖眼，复又睁开，问阿逃：“我说梦话了？”
“是啊，小姐一直都在念什么yixiang，yixiang。阿桃笨着哩，怎么都没想出来究竟是哪两个字。”
含烟面色微微一沉，却迅速恢复了常态，一副冷清的模样，因为对着阿桃，却又多了几分亲昵。
“你听错了。”
四个字落地有声，虽然声量不大却让人听得很清晰，阿桃听了她这冰冷的语气微微蹙眉，却没将其放在心上，只是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拿了一个碗便走了过来，复又坐下，问含烟道：“”小姐，这是你吩咐我做的冰糖雪梨汤，都热过好几回了，你现在趁热吃了，也要入夜了，待会儿也睡得舒坦些。“
“你倒是细心。“含烟将碗接了过来，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又透着几股红晕，显然是被冷着了的，便吩咐道：”你也去乘一碗吃吃。“
阿桃不动，含烟只好又说；‘阿桃，我一个人吃不完，于其浪费了还不如让你也吃吃，这东西虽然普通，但也是个好东西。’
阿桃见她神色真切，这才转身给自己也乘了一碗，复又坐下，看了含烟的脸色一眼，见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带着关切，这才自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顿时惊呼出声；好甜。；
说着，微微蹙眉。
含烟见她神色分明有些痛苦，语带疑惑：“不好吃？“
阿桃也是满脸疑云；‘不是，好吃是好吃，就是太甜了。’
含烟呵呵一笑，阿桃又继续说道：“我不喜欢吃甜食。“
含烟微微点头，问她；“那你倒是说说你爱吃什么，改天我让婆子帮你做些。“
含烟一直都是个冷冷清清的人，阿桃也早已习惯，见她忽然要给自己赏吃食，却还是有些惊讶，“小姐对我好我高兴着，可是还是冷淡些好。“
“为何？“她有些不解。
“这楼里姑娘丫鬟毕竟不是一路的人，每个界限别人会说闲话。“
“这就我们两个人。“十四岁多的丫鬟想的事情居然如此繁多，含烟有些怜惜。
“我知道，但是姑娘要赏给吃的，自然会被婆子知道，婆子知道了。。啊，姑娘是想说自己想吃？。“
阿桃忽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她。
含烟一直对她都是背地里才好，在人前都是冷清的模样，平日里在这楼里也未必和别人能好到哪儿去。
“嗯。“
“可是大家都知道你从来不吃辛辣的东西。“
含烟微微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这些原主没有的细节。
这二十天因为身体的原因也没能好好地吃上饭，多是些补进的东西，倒也没注意到这些。
想起自己那低沉暗哑的嗓音，却又明白了几分。
“我给忘了，没事，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小姐？“阿桃顿时睁大双眼，一脸喜出望外的样子。
“不过。。。。你的少吃。“
“为什么？“
“你嗓子好？“
“嗓子好怎么呢？“
到底是十四岁的小丫头，哪里能事事通透，何况也没那心思往这方面想。
‘阿桃喜欢唱曲吧？’
含烟的声音带了几分沧桑，眉眼里也闪过些许的悲戚。
“嗯。“阿桃顿了顿也只是微不可闻地回了一句。
含烟看她一眼，见她眉眼里多了几分伤感，也不多说，只是道：“当初是我把你买来留在自己身边，妈妈原本也是不准，但是时间久了也就随了我。我既然把你带回来自然也要护着你，不过你自己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小姐想让我上台唱歌？“
阿桃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
“是。“
“阿桃不想去，小姐。“阿桃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
“被人喜欢了也未必是好事。小姐，你忘了干娘。。。“
说着，又沉默下去。
含烟听了也沉默片刻.
那阿秋在这楼里名义上的母亲叫做柳如眉,就连她自己也在来了之后改了与之相应的名字叫柳含烟.
你柳如眉是当年盛极一时的名伶,在红楼中也是备受王孙贵族追捧.她不但才色双绝,更有一身无人能及的舞艺,因此在当年也是个响当当的红楼行首,足以与玉楼春的四大头牌争奇斗艳.
这涅槃大陆有个规矩,那就是凭七公子,七姝.而当年柳如眉凭着那股淡雅清丽的劲儿成了其中的月葵.
除开月葵,还有紫苏,绿萼,青蕊,红袖,桃妆等其他六姝.
提到七姝,就不得不提到七公子,他们或是才华横溢,或是身份尊贵,或是长相俊朗,而大多数能登上七公子的人基本都是各种优点聚于一身.
就拿亲过来说,就在棋子之中独占了两位,分别是前年的新科状元现任左相的慕雪程白衫公子和右相的嫡子墨流风赤蠡公子.
这二人一个如谪仙清雅,一个风流俊美,都是学富五车,却性格迥异.
前者自任职以来兢兢业业,在秦国威望日盛,而墨流风却整日游戏花丛之中,出了名反而浪荡潇洒,时不时写些称赞红楼女子的诗文,在这秦国乃至涅槃大陆都是名声赫赫,备受追捧的人物.
比钱前者而言,后者似乎更没架子,更能与人亲近.
不过,这一切含烟是暂时不知道的,她脑海里的记忆仅仅限于沈阿秋在丞相府里的一些片段和自己醒过来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不过万幸的是记忆在慢慢恢复,在这二十天里除了那日醒过来之前受伤的原因基本上对这个大陆的了解也在日益增多.
而且这二十日来每日只要没事,他就看四国志,知道了不少风俗民情和历史事件.
现下阿桃口中的干娘不是别人,正是含烟的母亲柳如眉,那个女子据说当初特别疼爱阿桃,几乎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却从不教授她武艺才能,甚至求了妈妈不让阿桃去前厅,只尽心服侍含烟.
阿桃本就生得好看,现在又是豆蔻年华,正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年华.
这四国的规矩是女子不到十八绝对不能破瓜,即便是青楼女子也不能例外,只要有人上报刑部,不管那人是谁,只要是非自愿的情况,都会被严惩不贷.
然而事实上却没能达到那个标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女子都是在十八岁之前都嫁人生子,但因为那严酷的惩罚条例也很少有人敢去冒犯.
但现实中毕竟还是有很多黑暗面,有很多平民家的女儿被些恶霸抢了去,心里愤愤却也不敢出声,生怕灾祸降临.
眼睛骨碌碌地那么一转,含烟对着阿桃笑的很是灿烂:“阿桃,我只是觉得你的好嗓子不用就浪费了.”
阿桃等了许久才听她答话也不多问,只是有些郁结地道:‘小姐,干娘一直不让我吃辣是有原因的,怕我把自己一口好嗓子坏了.’
说着,泪光闪闪.
含烟点头,看了她一眼有才说;’我知道你是无辣不欢.但是,阿桃啊只要你去唱歌,我一定给你做好吃的.’
阿桃原本晦暗的脸顿时焕然耀眼:”好吃的?”
尽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含烟好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就算经历了人情冷暖,也改变不了那份纯真.
含烟点头,阿桃却又嗫嚅道:“都没辣椒?”
含烟一愣,她自己前世就从来不吃辣椒,因为要保护嗓子,现在却因为对那好嗓子埋没的不忍而要抢夺别人的嗜辣的喜好,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而且,真的上台了说不定也更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柳如眉当初既然打定了主意让阿桃藏匿在后台,而不趋于人前,多半也是为了保护她.
现在她却要把她推到人前去,或许真的太自私.
见含烟低眉思索的样子,阿桃忽而低沉的声音像是风声的呜咽一般响起:”小姐,你知道我不喜欢和那些人做戏的,我就照顾你好了.”
含烟一听顿时打定主意,哈哈道:“是,是,阿桃你喜欢吃辣就吃辣,我不阻挡你了.”
阿桃只差高呼一声了,顿时满面欢喜.
含烟见了不由低语:”果然是个孩子.”
阿桃一时没听清,问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却只答没什么.
阿桃见她没说话的意思,想着小姐最近发呆,和她福了身转身去了外间.
含烟看着她的背影又深思起来.
阿桃的性子活泼,天真可爱,虽然长相是那种艳丽明媚的类型,但是这二者加在一起必定是更吸引人才对.
那妈妈却把她藏在了人后,柳含烟的母亲更是在当年低声下气地求过她,这才答应了她的请求.
若不然,凭阿桃那副聪明劲儿和俏丽长相,只怕早被培养成了当家的姑娘,哪里还能流落到这里当个小小的丫鬟.
但是真的当个艳名远扬的行首,命运也更不能测,当初柳如眉是何等的风光,现在却成了一个让人不想谈及的话题.
一代璧人就那样香消玉损,成了遥远的梦.
而阿桃这个单纯的姑娘,也不适合那样的场所.
虽然她自小有一副好嗓子,但是真的唱起那些让人神往的歌曲,说不定就会像童话故事里的夜莺一样没了自由,
她那样活泼的性子,估计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吧.
她在脑海里思索着些无关紧要或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忽而便看向窗外.
夜色来临,漫天的红霞也被浸染成了墨蓝色,层次分明,像是一副画一样让人觉得静谧.
下一刻,耳边的宁静却被人打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