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距离送走虚云子一干人两个月后,兵岛南部的无名小岛。
惨烈的战斗告一段落,双方都在休憩,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略施小计,让师兄血炼挪移符,师兄只好带人回返,徐海自然替代师兄成为宗门‘挑战者’,接续先前时间,距离挑战结束,也就半月时光。
这两月时间,徐海杀人无数,数次险死还生,自己的丹劫应在此方,当是确定无疑了。
徐海浓眉一挑,嘴角带起一丝微笑,“渡劫无必死,临劫不回顾。”
这句话的意识是说,渡劫不一定死,但是没有必死的勇气不行,必须以用面对死亡的勇气,去争取一线生机,劫难来临不要试图退缩。
渡劫,是求生而不是求死。
每次劫难都是一次大机缘,单看心智实力能否把握,想要躲避却是不可能的。
清晨。
海面寒雾弥漫,画着大大红色十字的救援直升机隆隆作响。
小岛之中,一条条银亮的光线飞出,直升机爆出一团火球,跌落大海。
海面上残留着几艘巨舰的躯壳,散出浓重的烟雾。
浅海处,数十根露出海面的桅杆林立,数艘翻覆小艇随海浪浮沉。
海岛四周,还有上千桔黄色的救生筏挤在一起,满载落水海员、飞行员,须发眉毛结满寒霜,相互依偎,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请停止攻击,请允许救援直升机救援落水士兵。重复,请停止攻击……”一架十字直升机把音响开到最大,理直气壮地开到荒岛四周,流利的中文不断地呼叫。
徐海轻蔑一笑,一把无柄小剑飞出,直升机顿时起火爆炸,一头栽下大海。
他们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当初为何不许道门人道救援?
你挑起战火,就不要指定战斗方式,更不要期望不受报复。
海面上顿时变得清净起来。
防护阵法之内,红泥火炉上银壶噗噗作响,灵泉淡淡的水汽笔直上升。
徐海端坐蒲团,端起一盏灵茶。
道斯庄园战斗五十天,骑士和黑暗种族损失殆尽,连学徒都填入那个绞肉机。
现在,世俗武装也损失惨重。
对方要么坐下来谈,要么狗急跳墙,动用禁忌武器。
“随他们怎么选吧。”
徐海一口饮尽,一股灵气直下十二重楼,盘旋胸腹之间。
“自己也看看这人劫到底是何模样。心魔不除,大道无缘。心魔分解,这就值了。修真,不就是逆天行事,求那一丝得道机缘吗?”
此刻,他做到了付宽少校做过的事,心中那股歉疚已然消散,心魔自然分解,化作大团的神元、云芝,元神平白强大三分。
何况那种久违的心安理得,让他从里到外都那么舒服,连修真境界都有所松动。
这番收获,以徐海沙场磨练的沉稳,也带上一丝喜意。
时间慢慢过去,一阵心血来潮,凶戾的感觉笼罩全身。
徐海暗道一声果然,元神已经发现十几道气机,每一个都是死气弥漫。
怜悯地看看那些士兵,翻手取出一枚玉简,一缕神识向上一附,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刻录在其上。
真元灌注,玉简变得隐约透明。骈指一点,玉简散发出亮光,好似穿越时空,消失不见。
借助小界传递消息的灵符,可以瞬间把消息传递到小界。
“这些家伙违规了,宗门还会派人来,不会轻饶了这些家伙。”
徐海浓眉一挑,脸色一展,一股清朗活泼的逍遥之意散发出来。
“宗门任务至此了结,这人劫看来也是到此为止,接下来就看地劫天劫来不来,又是何种模样。”
取出手机,双手一搓,全新的爱疯粉碎成尘,纯阳真火一闪而逝,全部化作虚无。
远方监视屏上,徐海的信号光点骤然消失。
取出二十把圆柱状的乾坤凿,聚集真元激发。
十几处正在飞来的小巧弹头相继爆炸,笼罩三百里范围。
耀眼的光芒过后,蘑菇云随即升起。
山包处,爆炸激发一片光华灿烂的大阵,数百个小阵法陆续破裂爆炸。
山顶出现几十只虚幻的金属巨柱,乃是徐海布下的防空阵法,可以接引光热振动,传导至地脉深处。
随即大地震动,汪洋海啸,岩浆肆虐,火山喷发,瞬间遮蔽整个天空。
地劫果然也趁机发作。
徐海抬头望天,好似可以穿透罡风层,“没想到,那天劫…..”
元神出窍,随身药园收取肉身,连同储物戒指被元神带上手指。
浓重的火山灰带着蘑菇云团急速上升,瞬间突破罡风层。
星空的真空吸力顿时爆发,地球好似逃跑的乌贼,喷出大团的烟雾。
罡风层破裂,前所未有的强烈牵引顿时聚焦徐海的元神,白日飞升的感觉再现。
徐海元神宫殿内腾起阴阳鱼球,带着本识、各部诸神,顺着无处不在的吸力,急速升腾,瞬间冲入虚空之中。
数万灵魂也没能回归地下,在辐射之下渐渐丧失活力,变成寂然不动的一团,随着上升的蘑菇云、火山灰急速蒸腾,随着阴阳鱼球一头栽入一条‘大河’。
‘大河’由神元、微量云芝构成,极度宽广,淹没整个深空,不知其所从来,向未知之地奔流。
死去的灵魂呆板僵硬,犹如泡腾片一般吸收那种河水,最后‘砰’地一下,重新化作神元、云芝。
徐海也不能幸免,巨量的神元和微量的云芝碎末涌入鱼球,阴阳鱼球无形的压力变大许多,可徐海仍然随之膨胀。
“竟然是道劫!”
结丹修士的天劫,都是针对其长项,如丹师、炼器师考验元神,手段是湮灭风、紫清神雷,昆仑小界通过率在四成。
此刻却没有风也没有雷电,正是无声无息的大道之劫。
道劫考验修士对天道体悟。以大道感悟解决自身困境,时间可长可短,与自身功力无关。功力高深,也可能抗得过,却没有感悟大道的妙处。
昆仑小界有百次道劫记录,全部出现在元婴期,形式、内容没有一次相同。最神奇的一次,竟然是在梦境中完成。活下来的三十一人,确信自己通过的只有三人,难以确定的竟然有二十八人。
确认通过的三人,位列昆仑小界数万年最杰出的十名宗主之中,飞升仙界。
难以确定的二十八人,有二十五人中途陨落,转生后只有一人得以入道,后来也没有结果。剩下三人,都是杰出修士,一人飞升,二人转生后入道,最后飞升仙界。
说起来,道劫的通过率仅有百分之六,往高里估计也就是一成。
明白自己的天劫是最神秘的‘道劫’,徐海有一丝惊讶,却未丝毫慌乱。
为了顺利渡劫,结丹之前,他就开始搜集资料、研究渡劫方法。
尽管自认为资质平平,天劫应该跟炼器师一样。他还是研究了道劫,预想自己突破道劫的种种可能,包括关于罡风层的猜测。
世事难料。
没想到,地劫竟然差点损毁肉身,天劫更是在罡风层之外,那番准备作用就不大了。
徐海昂然一笑,浓眉一挑,脸上带起一股隐隐的桀骜。
“道为本源,世界乃万般因果。循正理而辨末枝,如高屋建瓴,势如破竹,又有何惧?”
沉下心来稍加思量,心下已有决定。
性功虚无缥缈,难以捉摸,还是命功有迹可寻,而且需要时间更少。
有意、有的、有行、有能。
命功八字真言发动,徐海过往看过、听过的、闻过、感触过的全部识见,一一浮现。
本识、元神结合外部诸般变化,已经高速思索。
先把浅显的领悟罗列出来,不要遗漏任何一条。
八字真言是徐海从军的感悟,源头乃是射击过程。后来在昆仑小界养伤,旁观清尘子炼器,感觉炼器也是如此。
炼器之前先要有想法,譬如我要炼制一把刀或者剑,此为有意。这把刀要达成何种威能,干什么用,这是有的。然后准备材料、火焰、阵法,此为有行。最后无论是外炼、内炼还是心炼甚至传说中的神炼,都要有相应能力,此为有能。
正逢清尘子炼成一柄法器,随口问道,“有何感受?”
徐海知道眼前救命恩人乃是神仙一流,比他的内家拳强大很多,想留下却没有机会。
清尘子发问,徐海突然觉得机会来了,有如神助一般,八字真言脱口而出,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晰、精炼。
清尘子面现讥讽,却让他到朝阳峰下观看摩崖石刻。
那些文字徐海一个不识,打眼一看就刻入脑海,却无端懂得其意,从此开始修炼《天一经》、《三十六式》,伤势未愈就成为清尘子记名弟子。
后来,徐海方知师父清尘子为何讥讽,原因不过是眼高手低,空架子之下是个草包肚皮,当时的徐海应该是无意、无的、难行、无能才对。
元神显化之后,游历东海大学,更是明悟“无识不明大道万千,无智难有发明感悟”,充实了‘有意’二字。为此泡了很久图书馆,从此,昆仑小界多了一个花样翻新的炼器道童。
他炼器进步飞快,未尝没有这八字真言的功劳。
诸般识见飞快处理,诸般感悟一一呈现,能够解释当下处境的似乎没有。
尽人事,听天命。
徐海本识转向虚无缥缈的性功,依靠其悟性,归纳、整合过往识见,这类似交叉学科,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元神继续整理过往识见,推理、记忆是元神的强项。
一天、二天,
一月、二月,
一年、二年,……
阴阳鱼球近乎维持不住,徐海神体膨大至数十丈,恍若透明的肥皂泡,似乎轻轻一触就会破碎成精神元素。
好在徐海衰弱到极点,“浓度”变得跟河水一样,再也没有当初的吸引力。
徐海思考速度变得极慢,知道这是最后一线生机。
抓不住,就只有魂飞魄散。
徐海早已明白自身错误,感悟大道不能这般刻意,自己首先就违背了自然之道。
静生定,定生慧。
没有智慧,则有意变成了刻意,有行变为刻板。
要想生慧,首先要清静无为,顺其自然。
八字真言应该加上无为二字,变成十字真言,才是性命双修。
徐海坚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既不沮丧,也不亢然。努力吸纳一单位精神元素,抵消散佚的一单位,维持着神体的厚度。
现在的局势已经变化,不是减少吸收神元,而是努力吸收。
世界跟不悟大道的徐海开一个玩笑,告诉他事情是怎样沿着阴阳鱼的曲线向着相反的方向变化的。
徐海心神渐渐放松下来,意识似有似无之间,好似就这样支撑下去,直到永远。
他不知道,这样一来,也算是有能,境况竟然和缓几分,对阴阳鱼球的操控渐渐少了一丝烟火气。
徐海随着大河奔流,深空就像相片底版一般虚幻,没有彩色照片那种瑰丽。
无知无识,徐海就这么看着,好半天才泛起一个念头。
“原来深空充满神元、云芝。”
又一个新的念头产生,如同水滴打破平静湖面,荡起阵阵涟漪。相关识见相互联系,新的念头产生。
也许如同先前念头,渐渐归于沉寂,也许就是一个新起源。
“白日飞升就是受天外大河巨量云芝引动。”
“深空充满暗物质”
“暗物质就是神元?”
“世界阴阳不平衡?”
念头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个自洽的结构,如同科学家梦到‘苯环’结构。
心神沉静,念头纯净,悄然影响现实。
徐海在这一刻,无异于“神意至清,返照现实”,在三寸之地言出法随。
阴阳鱼球悄然变化,阴阳同样开始不平衡,阳属性比例变大,外部压力反而变大,膨胀的元神、本识好似被压缩一点。相反,则更加糟糕。
徐海悄然清醒,好像做了一个梦,知道了很多念头,对世界的猜测做到了理论上的自洽。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八字真言发动。
元神、本识一体两面,徐海本识领悟,徐海元神顿时知道,而且开始行动。
一个阴识、阳识三七分的阴阳鱼球悄然出现。
这个比例是宏观宇宙中,物质、暗物质之比。
随即,淡淡的七色光彩顿时笼罩鱼球内外。
阴阳鱼球好似外部世界的缩影,吸力顿时大增。
大道韵味弥散,外部之力陡然增大,变成世界之力,徐海元神、本识、各部诸神顿时感觉如山的压力,神体由数十丈渐渐压缩到黄豆大小,让徐海动一动都不可能。
大河的精神元素和极微量云芝汇集,过量的精神元素环绕阴阳鱼球,微量的云芝却融入徐海元神、本识和各部诸神。
徐海如身负大山,重压之下却哈哈大笑,自己对世界的猜测是正确的。
以此推论……
世界为阴、阳,《天一经》神识两分,阴阳鱼球就可以模拟宇宙!
上古之时,修真者元神强化到极点,成就‘阳神’便可以横渡宇宙,原因就在于‘阳神’本属至阳,在外空,简直如鱼得水!
大河前行,越接近终点,有形之物、阴属性物质越多,世界竟然阴阳平衡起来。
徐海自然随之而变,鱼球表面是三比七,核心一比十九,再次变成中庸的一比一。
心中又是一番猜测,“身处的宇宙只怕不是整个宇宙,还有跟他相对的一个宇宙,八个宇宙全是阴性物质。”
徐海元神宛如透明的水晶,盘坐在阴阳鱼核心处的弦面上,神识烙印飞舞,顽强地炼化着涌来的一切。神元残念、天外魔头显化、阴属性物质的阴寒,让神体彩光不断闪现,宛若走火入魔,天魔附体。
徐海道心坚固,这些念头不能影响分毫。
长河最终来到终点。
世界烘炉无形有质,如同粉碎机一般不断吞入物质、神元,“粉碎”成气雾,急速抛入某个虚空,逐渐凝聚形成新星球乃至星云,完成宇宙更新。
徐海一入那处,阴阳鱼球光明大放。
莫名的规则之下,各种物质、精神飞速融入阴阳鱼球,压缩到弦面一点,瞬时形成一颗微小的灰色结晶,悬浮徐海元神之上。
世界之力加上灰晶威压,让徐海感觉自己就像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灰晶一现,对外部吸力大增。
海量物质、精神元素涌入灰晶,紫清灵气一闪即逝,鱼球之内顿生一团彩雾。
世界自生一种排斥,推动整个鱼球划出一道灰光加速飞离。
虚无之中一处宫殿,影影绰绰数十道人影,看着那条光线消失,不断说着什么。
端坐首位的虚幻身影抬手,三道黑色光影追摄徐海鱼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