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澜跟着院长迈步向屋里走去，穿过客厅，张澜得以见到他们“早餐”的样子。
每个孩子的面前都是一个成人巴掌大的碗，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更贴切一些，而桌上的菜是两碟自己做的咸菜，为了节省时间切的块头很大。
张澜停下，等着身后被李婶叫进来的孩子们坐下，他张口对袁晓莲说：“小莲，给叔叔夹一块咸菜好不好？”
袁晓莲听话的直接挑了一块，但在夹给张澜时又有些犹豫：“张澜叔叔，很咸的，小莲从来都不敢这样直接吃的。”
见张澜坚持，袁晓莲便把咸菜放在了他的手上，只是嘴里说道：“那张澜叔叔你可千万慢点吃啊，上次小莲饿了偷吃的时候喝了很多水呢，可难受了！”
张澜很听话的咬了一小口，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的咸菜，一放入口中张澜就真的懂了袁晓莲的意思。
咸，非常非常的咸，张澜只觉得，这个咸菜可能从生长开始就是从盐地里长出来的，难吃，真的很难吃。
张澜皱着眉头咽下，他有些想把手里剩下的部分和桌子上的那两个碟子全部扔掉：这特么是人吃的东西？给猪猪都不吃吧！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做什么。因为炎晓舞走到皱着眉头的他身边，小心的扒下他手里的咸菜，又转手放在了自己的碗里。
炎晓舞带着几分小心的看着张澜，轻声说道：“味道是有些重，不过配着馒头吃也还好，你这一条够我吃一顿饭了呢！”
张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炎晓舞又拿出她那个被捏的看不出样子的馒头，小口小口的开始吃。
表情恬静看不出一丝苦涩，看着袁晓莲和弟弟打闹被训斥的时候嘴角还带上了一丝笑容。
张澜只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因为那脸上看不到一丝负面情绪，有的只是对食物的感恩，和对弟弟妹妹的宠溺，没有不甘，没有怨恨，有的只是淡然。
这种逆境中的坚韧是张澜不曾拥有的品质，这来自生命的光辉让张澜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他这才注意到，那双眼睛一直都是那么明亮，清澈没有杂质，不只是她，其他的孩子也是一样。
张澜目光扫过，看到了两双不一样的目光，分别来自李婶和院长这两个让人敬佩的长者。
李婶的脸上满是羞愧，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不去看张澜，可能对于这个经常跟院长为孩子的饭钱争吵的老人来说，只能让孩子们吃这种东西是让她很惭愧的一件事。
而院长也在看着张澜，那目光中满是悲哀和深深的无奈，这让张澜不知如何开口，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示意院长找个地方谈谈，不要留在这打扰到孩子们吃饭。
院长接到张澜的示意，带着张澜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屋子，屋子的利用率很高，张澜看到在屋子的最左边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的大床，表面的漆都脱落了很多，甚至腿也缺了一个。
而在右边并排放了两个架子床，就是学校宿舍中的上下铺那种，上面放着几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厚棉被，还有两个老旧的打着补丁的布娃娃。
架子床的在旁边还放了两个不大的衣柜，张澜看到有两个柜门都已经坏了，只是用箱子上撕下来的厚纸板挡着。
想着可能孤儿院中的几个女孩子不管大小全挤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环境里，张澜就觉得有些压抑。
张澜和院长直接就坐在了床上，心情不好的张澜没有精力再客套，直接开始一件一件的询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院长，我就直说了吧，我想知道咱们这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属于孤儿院还是福利院，又或者没有报备只是属于民间机构没有名份的那种？”
院长有些意外张澜竟然会知道福利院和孤儿院的区别，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年轻人对于自己将要做的事，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因为不管做什么，注定都会遭遇很多困难，而热情在面对连连挫折时，又能够保持多久？
只有在一开始就意识到会遭遇多少困难，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承担的心态，才能真正把一件事做好，才不会在半途就因为各种原因心灰意冷选择放弃。
张澜的表现让院长有些期待，他有些欣慰的开口：“我们这里是你说的第三种，我们并没有得到国家的承认，算不得政府机构，所以没有正式的国家补贴。”
“我们这里的孩子不能去上国家开办的孤儿学校，也没有定点接收的学校，所以孩子们上学只能由我们自己找，最难的其实是孩子们的户口问题。”
“也幸亏民政局的王处人好，帮助解决了户口问题不说，每月还给孩子们发放低保，不然我们这里也很难维持下去。”
这样的回答当然没办法让张澜满意，他追问到：“既然低保都给了，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咱们这里认定成孤儿院？”
院长苦笑：“因为我们这里人太少啊！也怪我没能耐，没有足够大的院子也没有足够的钱，所以接收不了更多的孩子。甚至一些残疾的孩子我都没有能力治疗，只能交给国家开办的福利院。”
张澜继续：“您也说了王处人好，那他为什么不能再帮帮忙给咱们一个资格呢？这对他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这急切的话让院长皱眉，但他依然耐心解释：“年轻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是，说一句话很容易，但要想开口说出这句话心里又要考虑多久？”
“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破例，搭上自己的前途来为你创造便利？”
“做事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如果依靠破坏规则的方式来达成目的，你能心安么？”
“年轻人你要记住，人还是要靠自己的，现在没有资格你可以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但是绝对不要依赖别人的善心和施舍。”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那么幸运，也不会一直有人帮你，所以不管任何时候，自己强大才是根本。”
“更何况王处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他已经对我们做了最大的帮助了，事实上他不止一次建议我，可以把咱们这里合并到正式的孤儿院。”
“只是那里的规则注定了对孩子的关怀肯定没有咱们这里多的，所以我拒绝了，毕竟我们现在还能维持。”
院长说的话张澜其实都懂，他也不是那种只想着靠别人的人，不然也不会自己做计划，觉得可行之后就直接开始实施。
刚才的话只是因为他今天受了太大的冲击情绪有些不稳定，他毕竟年纪还轻，没有那么沉稳。
而听了院长的话他也冷静下来，开口和院长总结道：“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得到国家的帮助，首先需要让国家认可你，承认你这个机构，而要达到这一点就需要有足够大的规模，想做到这一点需要很大的场地和更多的孩子，基本可以概括为足够大的影响力，是不是这样？”
院长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没有人知道我们，没有人看到就没有影响力，而政府，说实话只是管理这么一些孩子就让我很累了，而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十几亿人要做的事情肯定更多，像我们这样的，真的很难引起政府的注意，这是可以理解的。”
张澜继续考虑：“只要有影响力就够了，只要有了足够的社会关注度就会被政府注意到，我也同样相信政府不是不管我们，只是他们还没有看到。”
“而有了足够多的社会影响力之后就会有人捐钱，这样规模就可以扩大，就可以帮助更多的孩子们。所以想要变得更好，我们最需要的其实是社会影响力。”
“我倒是有个办法，我们可以利用网络把我们的信息散发出去，现在网络传达信息的速度很快，以后只会更快，而只要让更多人看到我们，我相信好心人还是很多的，这倒是个办法。”
到了院长这个年纪，他其实已经把名利看的很淡了，他不知道张澜的信心从何而来，但相比于张澜所畅想的美好未来，他更在意张澜的计划对孩子们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所以他开口问道：“好人一定是有的，但坏人也一样不少，用你的方式会不会引来一些坏人或者谩骂之类的？”
“如果需要牺牲孩子们的快乐和自由，我宁可不做，现在我们也依然可以生存下去，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张澜有些困惑：“我也知道坏人有很多，谩骂也肯定是有的，但孩子们可以生活的更好啊，心理的话不是可以调节吗？”
院长断然拒绝：“那就不要做了，物质上确实会更好，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不如直接将他们交给孤儿院，一样可以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
张澜不明白院长的意思，所以他直接开口询问：“您的意思我不太懂，为什么？有了足够的钱，他们未来的成就肯定会更高选择也更多啊！”
“这是一个取舍的问题，相比于物质我更希望他们保持心灵上的纯洁。你经历的还少，不懂得孩子阶段的心态和经历对以后的人生有多重要。如果在他们树立人生观的时候，不能给他们好的引导，那在以后再想改变，也就很难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坚持不送他们去孤儿院的原因，我不想他们过多的被打扰，那会让他们对外面的人产生厌烦，会压抑，会抑郁。”
“这些孩子们都很敏感，别人的同情、厌恶与嘲笑，都会对他们造成很大影响，所以我无法接受你的计划。”
“现在过得确实很差，但我们还可以忍受，我并不在乎孩子们未来是不是都会成才，但我希望他们都能成为明事理的人，我也不在乎他们是否都能成为富人，我只希望他们成为一个好人，活的开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