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大中午的时候,太阳并不毒辣,轻飘飘,暖洋洋的打在人身上。
黄色琉璃的院墙下,小太监拄着扫帚倚在墙根打盹儿,两个小宫女歪歪斜斜的立在门子里,一边闲聊,一边打量窗子里那身白衣的女子,阴影里,只见那一双素手翻飞。她在收拾铺了一桌子的纸张。
安宓把那本手札一页页全部拆下来,还是没什么发现。她把纸页一丝不苟收拾好,放进卧室的壁橱锁住,转身迈过门槛,随身的两个小宫女晃晃悠悠的要跟上。
“不用跟着了,我出去走走。”
她没有回头,心中清楚的很,他们不愿意呆在这锦绣宫里,只是因为平日耍嘴皮子得罪了人,或许也是由于没有闲钱递给管事的,才被分来伺候她这太子妃,心中还指不定多么厌恶她呢。
她这锦绣宫,除去还有几个伺候的奴才,其余的,就和冷宫差不了多少。
“哼,那感情好,咱们还不愿意呢。”
突然听见身后两个宫女小声的碎嘴,她顿住脚步,回头。
两个宫女发觉她听见了,被她一瞪,有了点害怕的意思,却仍然目光游弋,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安宓也不说话,熬了一阵,年纪稍长的那个终于忍耐不住,扯了同伴的袖子就要跪下。
“不必了。”安宓挥手,冷着脸道,“今儿这一笔先记着,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她环顾听见动静都赶来台阶下,不敢靠近的另几名宫人,“下次再犯,就别怪我这抵不了什么用的太子妃下得了狠手。”
几名宫人俱是浑身一震,没想到平时看似柔弱好欺的太子妃居然也会放狠话,众人面面相觑。
她已经走得远了。她知道这座皇宫里的人,不具大小,羡慕她担了个太子妃的名头是一回事,但是恐怕没有多少人真正把她这太子妃放在眼里。
她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造成的,只是听下人模糊的言辞间,似乎是与太子有关。
可是太子,她的夫君,自成婚之日起,已经整整七天,从没露过面。
她皱着眉头,穿行在正是姹紫嫣红的御花园里,顺着长长的白玉铺就的小道慢慢往前走。
这个时候过去,也不知道要找的人在不在。
一路走来,丛丛掩映的花草中不时传出窃窃私语,看不见身形,言语中或羡慕,或轻嗤的语气却还是一听便明的。
浣衣局似乎离这边挺远,也不知还要走多久。
她一边思忖着,这一过去,直接开口肯定是行不通的,不要说浣衣局的管事不会买她的账,就是会买她的账,估计也做不得这个主。还是先听听当事人有什么看法吧。
不远处的垂丝海棠下,收拣花丝的宫女注视着慢慢远去的那剪身影,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背影都好美哦·····对不对,萍儿?”
“翠云你真没眼光,你看她那脸上,啧啧,那可比‘国之天色’淑妃娘娘差远了去了,就连咱们梵婕妤也比不了。”萍儿点评道。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居然能得皇上赐婚,成为太子妃。”另一名宫女口气颇酸。
“所以她是没用的太子妃,不是四妃之首嘛。”宫女们娇笑不已。
“那倒是,现如今是太子妃又有什么用,在北燕、西魏、南楚这些国家,太子妃固然是风光无限,可是在咱们东秦,只怕以后有得她哭的。”
众女说着,声音渐渐高了。
“大概会跑回她那医苑躲起来哭吧,哈哈哈哈。”
“哭有什么用,太子那个懦弱的样子,难道还能跑回来给她出头不成。”
“你们看看她那样子,”宫女学着安宓的姿势夸张的扭起来,“居然还有面目光明正大的在御花园里游园,御花园可不是给她和太子那样的小丑来······哎,你们怎么啦?干嘛突然跪在地上。”
她并不知道安宓现在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见翠云、萍儿疯狂的拿眼睛瞟她,奇怪的问,“翠云,你眼睛怎么啦?抽筋么?”
“你似乎对本宫游御花园很有些意见。”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转身一看,这还得了!赶紧匍匐在了地上,“太子妃娘娘饶命!”
别人宫里的,毕竟不像自己宫里的那几个,还没那么大胆子敢当面顶撞。
安宓慢条斯理的拢了发,今儿风有些大,宫里那几个宫女给她梳发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总是拉痛她,发丝都掉了好些根儿。试过两次之后,她再不支使她们盘发。如今这个简单的发髻,她一个人可差不多奋战了两个时辰,还只是勉勉强强能出来见人,现在被风这么一吹,只怕要掉了。
“御花园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地方,眼多口杂的,各位姐姐不要脸简单,可别连累了自家主子折了面子。”她轻轻开口,目光渐渐飘远了,浑不管地上跪着的几人闻言头捣如蒜。
“求娘娘饶过这一回,奴婢们定没有下次了。”萍儿叩在地上哭求。
“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们嘴贱,玷污了娘娘。”
众人好说也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哪能不知晓厉害,惊得慌了神,于是一同跪在地上掌起自个儿的嘴来。
她那话说的可真狠,自己这几个都是为人奴婢的,怎么担得下她轻描淡写扣下的那一顶大帽子。
宫女们正哭着,花丛后转出一个人来。
“奴婢见过娘娘。”
林姑姑在花丛后瞧了好半晌了,眼见事情要大了,这才出来见礼。
“啊,原来是大尚宫啊。”安宓轻笑,出来的正是婚礼上引导她的大尚宫。
地上梵婕妤宫里的小宫女们见出来了救星,顿时哭叫起来,“小林姑姑救命!”
林姑姑专管着她们这些宫女的培训与调配,也算是门生了,必不会不管的。
“住嘴!”林姑姑板起面孔,“几个小蹄子,婕妤娘娘吩咐的事不好好做,居然胆敢聚堆碎嘴了!平日教你们的都丢到哪里去了?!”
“小林姑姑,奴婢们记着教训了,还请您在太子妃娘娘面前请个情面啊。”宫女们被这一顿训,总算停了哭叫,抽泣着求道。
林姑姑还待再教训,安宓看她这架势,心里轻声一笑,说不得得卖她这个面子,“罢了,林姑姑,本宫不追究了。你把她们带回去吧。”
闻言,林姑姑自是感激的,“如此,奴婢谢过娘娘大恩了。”
见太子妃单手轻扶了发髻远去,她打发了小宫女,追上前去,“娘娘,如不嫌弃,请让奴婢给您挽个发髻,就当报答了您今日大恩吧。”
宓有些奇怪,转头,看她眼光闪烁,欲言又止,周围还围着好些看热闹的宫人,于是侧头说,“那有劳姑姑了。”
“谢娘娘赏识。前边儿不远有个湖心亭子,还请娘娘移步。”
她毕恭毕敬,真就是感激别宫娘娘放过自己带了好些年的小宫女,因而心生感激的样子。
安宓心里一动,笑笑,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