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想必皇嫂只是一时兴起,因而忘了场合,冲撞了父皇。还请父皇念在皇嫂一介女流,在宫中又无任何相识,平日难免寂寞无聊,姑且放皇嫂一马吧。”
韩延熹口中话如流水,把冲撞皇驾之罪轻描淡写盖了过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在地上半晌没有声息的太子妃。昏过去了?不会吧······
“哦?太子妃?”正康帝闻言站起身踱到倒地的女子面前,“抬起头来朕看看。”
安宓心里一百遍一千遍的咒骂过,还是忍着左侧身体灭顶的疼痛,咬牙抬起脸。
皇帝早已不是昨日在锦绣宫里见到的那个脆弱样子,他袖手而立,以见惯佳丽三千,万般容貌的挑剔眼光审视。
“虽然面有瑕疵,不过······总也算美人一个。皇儿,你当初坚持要父皇把此女许婚给太子,看来眼光还不算差,哈哈哈哈。”
正康帝仰头大笑,拍了拍韩延熹的手背。
“谢父皇夸奖。”韩延熹邪邪一笑,挑衅的看着童安宓,那女子却偏了头眼不见为净。
你!韩延徽被无视,不禁怒火中烧。亏我刚刚还帮你求情了!
“高卿,你要过来看看吗?朕这太子妃,你怕是还没有见过吧?”韩彻笑着向身后的紫衣人道。他一人站在最前,眉头轻皱的山峰稍纵即逝,无人得见。
不知想到了什么,高欢霎时间心情极好,淡淡一笑,拱手道,“皇上家事,就不要拿微臣打趣了。”
“哈哈哈哈。”正康帝似是真的被眼前愉悦,忘了刚刚发生的不快。
“皇······皇上。”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宓艰难的从地上跪起来,“安宓并无冒犯之意,请皇上恕罪。”原本贴着皮肤的滚烫衣衫渐渐冷却,肩周及手臂火烧火燎的感觉也减轻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刺痛。
“太子妃,恭良淑德乃是后|宫诸妃的本性,朕姑念你刚进宫,不懂事,给你一次机会,可没有下次了。”
“是,臣媳谨记了。”
“来人,传御医,给太子妃好好看看。”
“是。”有宫人应声而去。
兴致被扫,皇驾预备转移。皇帝微偏了头,言辞间斟酌道,“听说你爱昙,朕寝殿里姝妃亲手栽种了一盆,说是叫‘雪中仙’的,高卿可有空去瞧瞧?看看爱妃养得怎样。”
“是。”本想今天能早点回去,看来,又只能让那人空等了。
高欢回头,白衣的太子妃和宫女跪在地上,烫伤大概太疼,她瑟瑟发抖,汗湿了额发。
树下那一碗惹祸的鱼汤,早已不见踪迹,一盆摔碎的盆栽覆盖了原本的汤汤水水,一片狼藉。
=================================
后面黏黏腻腻的,老觉得不大舒服,倒是没觉得怎么痛,痛的时候早都过了,现在整个下半身几乎已经麻木。李德宝想把手伸上去挠挠,御医清理碎肉之后上的不知什么药,竟然感觉有些麻痒。
那时候板子打在身上,他把牙咬碎了也没能阻止闷哼出声,周围那么些人,平日都是看着他如何风光的,今日总算能亲眼目睹一回他是怎样落难的了。
他自嘲一笑,伸手试了试,徒劳无力,只是这一挣动,又有些喘。三十大板,几乎要了他的老命啊······
“公公。”门外响起闷闷的敲门声,小太监怯怯的在外面轻喊,“公公,您睡了吗?”
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顺子,这时候他不该是在皇上跟前儿伺候着吗?
李德宝困难的把侧向里的头转过来,猛提了一口气,“进来。”
门“吱呀”一声,小顺子轻手轻脚摸进来,先到床前好好打量了一下。李德宝是御前红人儿,御医不敢怠慢,药都紧好的上,各色补品也没断过,因此气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也没过于骇人。
小顺子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再详问其它,只把头稍微低下来,笑着轻声说,“皇上来看您来了。”
皇上!李德宝一惊,挣扎着就要起来,小顺子一时没按住,又触到了伤处,原以为没有了知觉的某处此时竟然痛彻骨髓。
他额上的冷汗瞬时就下来了。
“小顺子,你先下去。”门外威严的声音吩咐。
小顺子看李德宝一眼,低头退下。
“请皇上恕罪,老奴不能起身伺候了。”李德宝双手撑起上半身,低头行礼。身后感觉粘腻更甚了。
韩彻走进来,那张白净圆润的娃娃脸上眉目萧索,表情严肃。他踱到远离了床边的桌前坐下,桌上灯烛昏暗,墙上人影摇曳。
“皇上······”李德宝轻唤一声,眼里有了湿意。
桌前的人仿若没有了意识,径自盯着小小的烛火发呆,明黄的衣袍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色泽。
良久,终于有了声息,“朕对不住你们。”那声音遥遥传来,让人感觉不真切。
李德宝终究是哽咽了,额头抵在枕巾上,双手抓皱了床单,“奴才分内之事,皇上不必挂怀······”
韩彻嘴角逸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胸中郁结并没有因为李德宝的安慰而稍轻。
他的一生,为身上这件衣服,为乾清殿里的那张椅子,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又换得了什么?这么多年的纷纷扰扰,所想所爱的全都保不住,连身边人为他而受苦,他都不能伸出手去······这身衣服,要了何用······眼里渐渐起了泪意。
“皇上!请皇上万莫多想。”伺候了几十年,李德宝如何看不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有些事不能点明,有些话也不许说白。他伺候了皇家两代天子,几乎是看着眼前的皇帝长大,看着他如何一步一步登上皇位,他的辛苦,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韩彻站起来,甩了甩衣袖,信手而立,“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李德宝偷眼看了他的脸色,方才谨慎的开口,“太子妃娘娘虽说是无心之举,但奴才从心底感激她。”
韩彻睥了他一眼,哈哈笑着出门去。
“无心?”
他走到门外回身,夜里漆黑,已经看不见皇帝的身形,“李德宝,太子妃可是个宝藏,端看哪方能挖掘更多了。”
宝藏么?李德宝有一瞬间的愣怔,等他反应过来,皇帝早已走远了。
“恭送·······皇上。”声音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