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事者,心慈手软可是大忌。”高欢走上前来,神色漠然,“我以为你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原来还是这么不长进。”
他背手而立,昂首远望,紫衣翻飞,姿容绝世,疑似飞仙。
“高相······”汀雅嚅嗫着,她心中再清楚不过,目前这种状况,无论是什么说辞,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不过是为了还小戚当时的救命之恩,此时说什么也得背水一试了。
“请高相网开一面。”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高欢不回头,目光飘远了,看向天边,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远行的大雁都不愿途经的皇宫啊······
小戚此时已经被吓得浑浑噩噩,双目呆滞,只是那双手还死死地捂着嘴。
汀雅咬咬牙,缓缓跪倒在地上,小戚那张脸上涕泪横流,一塌糊涂。她死死掐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丝丝血迹侵染了罗衣。
小童子迟钝的微昂了头看他,那眼神,脱去必死的绝望之后,竟然带上了天真的疑惑。
女子不知从何处突然下了死心,“奴婢愿与他同生共死。相爷杀了他,奴婢必横死当场;相爷放过他,今后他若把今日所见所闻泄露半句,奴婢亲手解决了他再向相爷谢罪。”
“你知道本相最讨厌受人威胁。”高欢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汀雅往地上磕下去,伏身不起,“奴婢不敢。只请相爷救奴婢一命,让奴婢多苟活些时日。”
高欢转过头来看一眼伏在地上的女子,面无表情,连一开始线条冷硬的唇角都消匿不见了,“本相知道你不怕死。”
原本伏地的女子却突然抬起了头,“奴婢怕死,怕没有达到目的就毫无意义的死去。”眼神凌厉而倔强。
两人对峙,双目相接,互不相让。
“本相决定的事从来不做更改。”良久,只见他衣袖轻轻一动,一颗黑色的东西激射而出,落入小戚被点住穴道而大张的嘴里。“你在提要求前,至少该估摸自己有多少斤两。”
“小戚!”汀雅扑上前去,已然晚了,那东西连停顿都没有,直直的落入了小童子肚里。
汀雅颓然坐倒在地。
穴道立解,小戚初时茫然的看着跪坐在他跟前的汀雅,又惴惴的看一眼立在不远的丞相,轻轻拉住汀雅垂在地上的衣袖,“医女······”
神情却慢慢的狰狞了,双手痉挛着抓住脖子,指甲抠出一条条狰狞的血痕,眼球暴突,仿佛痛苦至极,“好······好痛······医······啊······”
“小戚!小戚!”汀雅死死抱住他颤抖翻滚的身子,眼泪瞬时就下来了,“解药拿来!拿来!”
她泪眼朦胧的朝高欢吼道,看不清他的神情,视线里一片模糊,只剩满目的耀眼日光里一剪魅紫身影。
汀雅把脸贴在小戚脸颊上,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头紧紧抱在怀里,小戚口鼻里突然涌出了乌血,喉咙“咯咯”作响,已经发不出声音,两眼也频率极快的翻着白眼,紧紧卡住脖子的双手渐渐无力。
“二师父!二师父!小戚,小戚听话,不要睡!”汀雅使力拍打小童子的脸颊,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救不回来了······
“安丫头,不是说了你没见过我吗?”郝御医一边系着衣结一边从走廊拐角出来,原来是茅厕去了。
见廊里站着一位紫衣人,他狐疑的定睛一看,不是高狐狸还有谁?!“他没走你叫我干嘛!”老头儿夸张的大叫一声,转身又要跑。
“二师父!二师父······”身后传来安丫头带着哭腔的声音,这丫头长这么大,可没见她这样过啊。
他回身瞧去,却着实被吓了一跳。
汀雅喃喃的呼唤着,这个时候,除了白胡子老头,她已经再找不出什么人能给她依靠了。
突然拍打的手被拽开了,小戚被人一把夺过去,她转头去看,只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
“跟上。”郝御医抱了小戚,二话不说往房里去。
汀雅怔了一怔,抬手把眼眶里的泪抹去,走到门口,猛然回身瞪去。
她的眼神极其强硬,可是高欢已经看不见了。那一抹魅紫的背影渐行渐远,跨过高高的门槛,终于消失在视野里。
苑外,绿丛小径。
“相爷,我们这样做,把童医女逼急了,往后不是更麻烦吗?”
“她是一头养不熟的狼。镇不住她,就只能被她反噬。”
随从诺诺的应一声,识人断人,相爷向来高明。
“她在背后还不知道下了多少绊子。你们好好盯紧了,类似跳湖那样的差错,不要再出现。”
“是。属下谨记了。”随从冷汗直冒。
他也想盯紧了啊,可是那个小小的医女明明一直在他眼皮底下,他却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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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傍晚,两人才终于歇下来。
小戚的毒基本已经拔除干净。那原本就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只是一种罕见的哑药而已。
高欢并没有加意谋害人命。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那样一个冷酷狠心的人手下留情了。
不过郝御医虽然医术冠绝,对高欢手里出来的这个药却也束手无策。
那孩子的嗓子,终究还是废了。
过了最紧张的时刻,郝老头早已恢复了他的秉性,见汀雅眉心不展,料想她是为明天就要嫁给太子而愁,于是凑上来讨好道:“安丫头,要不二师父再给你脸加点东西,丑成极致他们肯定不敢要了,好不好。”
童安宓的脸上是真的有胎记,不过比之前看到的小了许多,只有两枚铜钱大小,却是她自己作怪,硬生生用药物易容到半个巴掌大。
汀雅把她的易容药物卸去了,此时红艳艳的胎记呈现嫩嫩的殷红色泽,但总归是显得怪怪的。
郝御医说,剩下消不去的胎记是用特殊的药水故意涂抹上去的,在药水掩盖下,应该还有东西。
她轻轻扬动嘴角,眼光飘向窗外。
又是一年春。柳绽新枝,花放嫩蕊,鸟儿鸣叫婉转清丽,好一派风和日丽,春光明媚。
“不用了。”女子收回目光,感觉身体渐渐凉的厉害,“丑不丑有什么关系,棋子的作用,根本就不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看不到什么的,只是反射动作,习惯性的想要捕捉到某道目光来获得力量。
郝老头儿闻言低声一叹,萎了了花儿似的垂了头,老老实实收起嬉笑神态,摇摇头走出门去。临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嘱咐,“要改主意了,随时告诉二师父。”
他似乎有话要说,眼睛来回瞟了好几趟,忍了又忍,还是咽下去,只说,“二师父不忍心你吃太多苦嘛,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搭上自己的一生。”
汀雅欠身,只能踟躇着低头答一句,“我知道了,二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