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很平稳的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可以听见坐下车轴转动压过青石板街道的声音,偶尔可以听见几声很远的狗叫。
谢南远很规矩,没有做出什么掀帘子要逃的幼稚举动,既然来人如此强硬但又没有预想的敌意,去看看对方是谁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有一个问题却让谢南远有些如鲠在喉。他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丝疑惑带着一些惊疑不确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用低微的声音说“忠叔在哪儿?”那声音小得在不停响动的青石板声中快速淹没。
不一会却飘进来那黑衣人的声音,同样的小,却像是在耳边述说一样“谢公子请放心,他不过是睡了一觉。”
谢南远松了口气,说实话,到不是自己如何善良,自己背地里的干的那些勾搭,少不了出些人命。只是这忠叔在府中颇有些人认识,万一哪天跟着自己忽然失踪,就算是自己也少不了麻烦,他就讨厌这些江湖中人一贯血腥狠毒又偏偏生出些自以为是的本事来,通常话还没有说几句就开始胡乱自作主张。显然眼前的黑衣人并不是一个有勇无脑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黑衣人将马车的帘子捞起,没有玩一出将他眼睛蒙起来的把戏,而是以完全袒露的姿态将此行的目的地显示在谢南远面前。
谢南远默然打量着周围的一草一树,眉头缓缓皱起来……建筑物高大而奇伟,周围草木皆是精雕细琢而成,这样样式的宅子绝对不是一般官家能享受得起的。正对着自己的是一栋独房,此刻里面闪着昏黄的烛光,看样子这是一个书房。
黑衣人沉默的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那扇古朴的门,半响有个女子上前来,打开了门,那女子姿色并不见如何的好,眉目间透出属于武者的坚强,见到黑衣人很是恭敬的一礼,并没有看向谢南远,只说“师父和谢公子请进。”
黑衣人点点头不知问了一句什么,见那女子轻轻点头以做回答后,肃穆的神色一缓,朝着谢南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跟在他身后踏进了书房。房间就是一般书房的样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没有自己大伯将军府书房那样的大气十足,更没有尚书府书房那样布置得精致怡人,而是一种带着浓重书墨的味道,没有名家字画,没有兰花盆栽,只有一顶香炉在案,一张由显宽大的红木桌子上堆放着一叠又一叠的纸张,多得到了人的腹腔位置,好在是多而不乱,显得井井有条。
书桌上面没有代表清雅的诗筒,只有笔架和印盒以及砚台,桌子中央铺着用镇纸压住一角的宣纸,犹有尚未干好的墨迹。
却独不见人,人呢?正疑惑间,从自己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冒昧请谢公子来,还望恕罪。”
谢南远回头一看,触目所及是一排紧挨着墙壁砌成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有的年代久远已经变得焦黄。然而就在这些书下一位身着锦缎华服的少年就那么随意的坐在地上,身下铺着一块厚厚的毯子,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着,显得有些凌乱,左手还拿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右手持笔,身边的地上还有一些随意摆放的书籍。
但这并不影响主人的美感,他的五官还是那么完美,一双眼睛还是那样的深邃而又安静,他见谢南远的目光终于看了自己,微微点头“谢公子可还记得本王?”
鬼才会忘记!谢南远有些想骂人的冲动,心想这睿郡王,自己未来的妹夫怎么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坐在那里,让自己这番居高临下的看着,这要是追究下来,成何体统?
谢南远退了几步,让自己的视线稍微放平缓一点,对着他不失恭敬的行了一礼“草民见过睿郡王。”
重婴扬了扬手中的书“不必多礼,诺论起来,今后我们可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谢南远腹诽,不管今后如何,现在在自己面前仍是天家的人,自己一介草民实在是没有与其同起同坐的资格。于是苦笑“王爷叫草民前来有何事?”
重婴淡然一笑,想起自己面前的并不是那个一道长大谢南远,自己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不论自己今天怎么说他都摆脱不了这副恭敬的姿态了。当即看了身边的侍女一眼,一对双胞胎从小就跟在主人的身边,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一左一右的上前,将地上的书籍稍微码放整齐,又将他慢慢的扶起来。由于长期保持一个姿势,重婴的双腿早已麻痹失去知觉,不过这并不能让他的心智出现丝毫动摇,仍是那么沉稳随意的站着,用手中的笔将书上最后一排勾了勾,然后交给身边的婢女,看着谢南远有些拘谨的样子,不失温和道:“谢公子,本王今日让属下清河去请你,乃是迫不得已。你也看到了,本王最近实在有些……忙不开。”
谢南华不自觉的看了那让人有些惊叹的书桌和足以让人目瞪口呆的书架一眼,虽然不知道这位年少的王爷到底在忙些什么,但看样的确是很忙的,为了表示恭敬他也微微一笑:“王爷叫草民前来那是草民的荣幸,若是王爷亲临,那草民就惶恐了。”
重婴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计较,挥了挥手,将两位侍女挥退,而那位清河在将谢南远请进书房的一刹那便重新隐回黑暗之中。
谢南远这才看见那姿色并不见得如何的侍女竟然是一对双胞胎,眼中浮现出一丝歆慕“王爷可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一对能文能武的侍女。”
重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看他眼中的歆慕有几分真假,“可惜她们两从小跟着我,不然凭着谢公子的这句话,就算是送于你又如何?”
谢南远急忙推脱几句,心中的疑惑越发大起来,不清楚这位王爷今日找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当即微笑着,以一种尽量平缓的语气问道:“不知王爷找草民前来有何事?”
重婴听他一口一个草民草民的叫着,无一不是在提醒两人的身份差距,他心中敞亮,显然这几日的忙碌并没有让自己的精神损失太多。“明人不说暗话,”少年的语气沉着而不浮躁“彩淑房的柯绣娘可是谢公子的人?”
谢南远心里一跳,想起那位满眼寒气的名叫清河的黑衣人正是在自己平日里停放马车的地方等着自己,看来已经是调查了良久,只是不知道对方知道了多少而已。微微沉吟后,面露一丝羞愧“灵儿是我的……”似乎不知道找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谢南远微微一咬牙,吐出四个字:“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重婴面上笑了笑,但并不是那种赞同的心知肚明的表情,将眼皮微微垂下,遮住里面的波澜追问道:“那么沁春园?洪湖楼?上善坊?招财铺?……里面的东家都是谢公子的红颜知己,蓝颜友人了?”谢南远听他嘴里吐出来的名字,心如擂鼓,面上却冷静道:“不过是与这些东家相熟罢了,王爷知道,我们这些间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哥们到处胡吃海喝,认识这些老板也不是什么怪事。”
“当然不是什么怪事。”重婴却是很赞同这句话“所以一直以来,谢公子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这方面做的确实很好。不过我总是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谢公子你觉得呢?”
谢南远默然,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掀了老底,想到自己这么些年惯用的遮羞布被这么不留情面的扯开,让这位同样年轻的贵人有了一丝恼怒,面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我不懂王爷的意思。”
重婴当然不能让谢南远心生怨怼,解释道“谢公子不用多想,本王之所以能知道也是花费了极大的物力人力的,而谢公子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惊叹。”
谢南远克制住自己的怒气,闻言只有些漠然道:“想来这些手段不过是王爷眼中的小儿科罢了。”
重婴点头“那也是极为不错的小儿科。”
谢南远听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觉得今日自己的情绪一直不好控制,游离在暴走边缘的感受是极不好受的。
重婴不等他再度开口,有些冷然,用像是在分析一件工艺品一样的语调,不急不缓的开口:“六年前,谢公子手下的这些产业都还不存在,而是在四年前才慢慢开始建立起来,而所经营的,都是茶楼酒肆青楼赌坊这类便于收集整理信息的产业。至今为止谢公子都做得很好,没有人察觉到,这点谢公子可以放心,就连本王也是无意中猜测得知。”
又看了一眼谢南远的脸色,补充道:“你要相信,整个京城,估计还没有谁可能猜测到这点,因为本王素来……多疑。”
“王爷,”谢南远皱起了英挺的眉“您到底有什么可图的?”
“和你们一样。”重婴嘴角忽然勾勒出一个带着几分嗜血的笑容。
谢南远注意到他的措辞……“王爷请明言。”谢南远感觉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日子,扯了扯系的有些紧的腰带,让呼吸变得顺畅。“‘你们’中包含你和你的妹妹,我的未婚妻,谢紫韵。”重婴说到这里并没有表现出少年应有的羞涩,反倒是很理智的在陈述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流露出来的是睥睨天下的傲气“你们想干什么,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但也猜到几分。你仔细想想我的身份,或许也不难发现我们应该有同样的目的……是不是?表哥。”
谢南远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表哥?
“你……”心神激荡之下,谢南远脑海中纷沓而来许多模糊而真实的画面,这些画面在脑中没有空间与时间的限制,像是脱缰的野马,在进行疯狂而又激烈的碰撞着。事实上从刚才柯灵儿代为传达的那一句“母亲是嫡女”开始,一直强制压下的心思在此刻翻涌起来,激溅起无数浪花,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拍打在自己的心尖上,让人躲无可躲。
重婴毫无戳破那一层膜的快感,看见男人神情激荡下变得有些苍白的面孔,反而联想到了自己的一些事情。
“本王说了,我们有同样的目的,你想知道的也是我想知道的。”重婴再次下了这么一个结论,然后闭嘴,等待谢南远的回答。
谢南远惨白的脸色已经恢复,只是精神有些委顿,有些黯然的说“王爷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以后大家都有一致的目标,现在何不说出来?免得以后走错了方向。”
重婴想了想,调整了一下呼吸,在昏黄的烛光下,那俊美的容颜显得犹为惑人心智,说出来的话,偏偏有些破坏了美感:“你父母的死和我父母的死。”
“这或许是两件事。”谢南远皱了皱眉头,已经对所谓的礼数毫无顾忌。
“不,一件事。”重婴斩钉截铁的下了定义。
“那你就肯定我会帮你?”谢南远脸色浮现出一种与谢紫韵相似的嘲讽。
“你别无选择,本王是最好的合作对象。”重婴再次不容分说,在这一刻,这个少年显示出与稍显稚嫩而又俊美的外表下,那颗坚强而又强大的心灵。
那是一个敢与天地争辉,充满对自己的信心,精于任何算计,不畏万般艰难的灵魂。在他俊美无涛的外表下,那对平静如海的深邃眸子里,掩藏的是一种能将周围的人都灼热的光芒。——————————————————————————————————写到重婴的地方太难了,呼~征名,两个婢女的名字,就那一对双胞胎,嗯,低调一点的好了,只要不像小姐的名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