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很是作美，如此凄婉的情节怎能少了一场瓢泼大雨。
午后的暴雨倾盆砸在身上，清凉之感竟消减了些许皮开肉绽之苦。
这雨让我想起龙七，甚至幻想也许这是她司的雨，想到这，心中稍许温暖。
对于煊的冷酷无情，我能理解，若他没有这铁石心肠，如何能成就今日的权势和地位。只不过这份残酷今天被用在自己身上，心中的五味杂陈，难以言述。
痛，太过单调；
辛酸，有些婆妈；
肝肠寸断，够凄婉但不是我的风格；
······
我正百转千回，卖力搜刮着我这本就不多的词汇，努力将注意力从肉体的痛苦中转移出一些些。
板子却突然停了，莫非打完了？可明明还不够数啊。
全身痛楚无以复加，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更加无法起身查看情况，只好继续趴着，静默等待。
不知何时，雨已住了，只有早已浸透的衣衫继续滴滴答答，雨水、汗水和着血水，一滴滴在身下的青石板缝中形成一条暗红色的水流。
半晌，无人言语，只感到空气凝重得叫人喘不上气来。
突然，清清冷冷的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在头顶响起。
“你就是这么爱惜自己的？”
这个不大的声音在我听来却犹如平底一声惊雷，惊得我差点从案板上滚落下来。
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却引来胸口一阵剧痛。
“哪吒，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是一旁的齐晖叫嚣的声音。
而我脑子一片混沌，是哪吒！可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明明已经换了容颜·····
“跟我走。”哪吒丝毫没有理会一旁叫嚷的齐晖和渐渐聚拢上前的禁军，煊依然静默，没有动静。
身子根本动不了，索性闷着头继续抱着案子，没有勇气直面这两个男人，不知该用怎样的神情来掩饰内心无比的慌乱。
装鸵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下硬着头皮也要死撑到底。
沉默一会，用嘶哑的嗓音答道：“我不能走。”
哪吒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的答案，闻言后语气仍然平静，只是淡淡的一句话。
“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心瞬的抽紧，他貌似平淡无波的话语，却似一根绳索将我牢牢捆缚。他说的没错，我的命是他的。为了我，他失去了天庭的信任和卓然的地位，甚至背弃了引以为傲的师门和谆谆教诲的师父。而我却在欺骗他，将他一个人丢弃在天庭。
在那里，所有人表面上敬畏他、仰望他，实则每时每刻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瞅准机会就恨不得将他践踏进泥土。就连他的父亲，只会要求他光耀门楣，从未真正关怀过他是否开心，是否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哪吒说过，我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一抹异彩、一个转机，他愿意为了这个意外付出他所有，可我终究负了他。
不敢去想，他与煊，我究竟对谁多一分情意，这个问题无解。
我只知道我不能走，前一世秦榛未完成的，我要做完。我要彻底拆穿端木依莲那张伪善的美丽面庞，她的存在犹如煊身边的一枚定时炸弹。
其实，不光是为了煊，也为我自己，否则秦榛的牺牲就成了一个笑话。
哪吒见我不语，继续说道：“原本我想大度些，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可看见你如今的愚蠢，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请你面对现实，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告诉我，你要的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你要的就是继续活在幻想中轻贱自己，那我立马走人，保证从今往后永不纠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其实，我一直在刻意逃避着一个事实，那就是煊早已经足够强大，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登大宝，风雨飘摇的新任魔皇了。他已经强大得可以自如应付任何威胁到他的敌人。
而对于端木依莲，其实我亦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两年前的失利是因为那时的我，身体孱弱至无法自如使用法力。而如今我身体健康、法力恢复，灭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却选择绕了一个无比大的圈子，编造出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为的只是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呆在煊的身边。
我活在一个自我的世界里，直到哪吒点醒我，我才不得不从自己编织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原来我所坚持的竟是如此荒唐可笑。第一次如此勇敢面对自己的真心，最后发现被掩盖在巨大光环下真实的自己不过是个如同凡间俗妇一般自私、贪婪的女人。
我同时贪着两个男人的心，因为丢了其中一个，便执着着要去找回。却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另一个也要渐渐离我远去。
我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而是羞愧得无言以对。哪吒豁出一切为我换来一个健康的躯体，不是为了让我这样自贱的，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们叙完旧了？”煊终于不徐不疾、不咸不淡地开口了。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惊慌中撑起身子，扯着一身的伤，痛得龇牙咧嘴，却全然顾不上了，慌忙言道：“殿下，哪吒大神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来此全为私事，请别为难他。”
煊冷笑一声，“为难他？你是太看轻你的救命恩人了呢，还是太看重我这个魔界之主了？”
我心一紧，此言一语双关，莫非他看出什么了？
但细一想，又不可能，秦榛已死，世人皆知。除了太乙真人与哪吒谁都不知我已重生，更何况我还改变了容貌。呃，虽然终究没有瞒过哪吒，但煊一直在魔界，身陷各种事务，绝对不会对此事有半点察觉。
况且再深刻的感情终归敌不过岁月年华，多少海枯石烂的誓言在岁月流逝中静静幻灭。我又何德何能，奢望他能透过这陌生的面庞、跨越生死的距离，在芸芸众生中认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