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优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一声痛呼声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青澜在听到动静的那一瞬间就抽身而退,表情很快恢复到了带着疏离的微笑模样。
顺着青澜的视线看过去,季优虽然惊讶但也在意料之中。
先前帮青澜驾车的那个布衣中年男子现在正在湖边,一手锁住一个女子的双手,另一只手则扼住了那个女子的喉咙。
而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七聆。
季优和青澜走出树林,在看到两人从树林里走出来时,七聆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了然和绝望。
从外表看来,两人衣服都有些脏乱,但是却丝毫不能遮掩他们的气质,尤其是青澜,七聆感觉到,今天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不是帝姬,而是眼前这个人。
“七聆,这是你的名字吗?”季优问。
本来季优虽然对这个陌生的宫女没有什么信任,但也谈不上怀疑她能有什么阴谋。直到那一次青澜来岙敛阁她出去换碳却很久没有回来,青澜也出口提醒,她才开始注意起这个看似柔弱的宫女。留意了之后才发现她身上有很多与其他宫女不同的地方,虽然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但是在其他宫女之间说话又很有威信。再来便是她的手,季优曾悄悄打量过七聆的手掌,掌心厚茧密布。宫里宫女虽然要做很多工作,但是绝对不会磨出这么多的老茧,再说七聆是季优的贴身宫女,也没有什么要做的重活。所以这样的厚茧让季优的怀疑又加重了不少,但是最终让季优确定并决定配合青澜演这出戏的原因却是那幅画。
青澜在自己房间里曾留下过一句让她很奇怪的话,就是夸她床边的那幅画“别有洞天”,虽然季优对字画没什么研究,但是她也能看出来那幅画十分普通。而且当时两人的谈话跟画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她在青澜走了之后也好好研究了一下这幅画。
只是普通的山水画,但是将画拿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洞。而凑巧的是,墙壁的那一边,就是平时七聆歇息的房间。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所以在青澜提议放出诱饵把七聆钓出来时,季优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也就有了今天这么一出戏,虽然中间有很多环节都出乎季优的预料,但是最起码目的还是达到了。
“我叫什么重要吗?”七聆因为脖子被掐住,所以说话声音很嘶哑。
青澜看着那中年男子,吩咐道,“筑久,松手。”
那名叫筑久的男子闻言松开了手,但还是扣着七聆的双手让她不能动弹。
“当然重要,你也不想你的墓碑上写的名字是别人的吧?”青澜笑着说道,脸上笑容纯洁无害,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生生打了个冷战。
七聆听到那话,脸色也是一变。筑久扣在七聆手腕上的双手又收紧了一点,仿佛都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咔嚓”声。七聆吃痛地皱眉,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但是却很有骨气地没有叫出声来。筑久又松了松手,待七聆喘了口气才说道,“说。”
七聆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五白。”
五白?青澜在脑海中搜索,却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那些江湖中的杀手组织,情报机构甚至朝中权贵的门客......数以万计的名字在青澜的脑中飞快略过,但惟独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难道......她并不是任何组织的人?青澜看向五白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如果没有幕后组织的话,那从这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信息,那么就可以处理掉了。
“五白?还不如七聆好听呢。”季优摇摇头。
五白冷笑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哎?怎么你们这些被抓到的坏人都要说这句话啊?是什么江湖暗语吗?”季优故作天真地问,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帝姬都不会相信,那还不如以死明志。”五白看向季优,与她四目相对。
“明什么志?难道你向我隐瞒姓名甚至跟踪我窃听我,这都有理了?”季优很生气,她虽然没有把五白当成过自己的心腹,但是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还是让她很不好受。
五白凄惨一笑,道:“帝姬您仔细回想一下,我可曾加害于您,如果我想要害帝姬,您今天还会站在这里吗?”
“无礼。”青澜轻叹,紧随着的,是筑久的快速出手,只轻轻一拧,五白的双臂就以非常诡异的形状扭曲在了背后。这一次五白终于没有忍住这种锥心疼痛,叫出声来。
季优也没有想到青澜会突然出声,有些愕然地回头看着他,却发现他仍然是淡淡的笑,却没有看季优。
“放开她。”季优对筑久说,她虽然对五白有怨恨,但刚才五白的一番话确实点醒了季优。如果她想害自己,在宫里有那么多机会早就可以下手一百回了。又如果她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情报,那就更不能伤害她了,抓住幕后黑手才是紧要。所以现在的季优很理智,她本能的觉得青澜之于五白,是危险的。
筑久看向青澜,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青澜瞥了季优的背影一眼,然后对着筑久点了一下头。
收到命令的筑久随即松手,任由五白倒在地上,双手摊在一边,看上去像是断了一样。
“她的手是不是断了?”季优质问筑久。
“筑久只是将她的双手暂时错骨,也不是不可还原的。”青澜在身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按照青澜的预期,季优现在应该会站起来责怪他太过残忍,然后急着要给地上那个女人找郎中。
但是季优只是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青澜的面前,直视青澜的双眼说,“那就让你的手下立即将她的手复原。”
这是青澜从未在季优口中听到过的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但是其中意味却不容置疑。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温度,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必须照着她的意思去做的陌生人。
这样的语气和这样的一句话让青澜有些无措了,他自认对季优十分了解,他能巧妙的抓住她所有的弱点,然后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现在,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女,前一刻钟还缩在自己怀里紧张脸红的少女,现在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这种失控的感觉,让青澜第一次觉得不能名状的恼怒。
就为了这样一个奸细?青澜越过季优的肩头,看向躺在后面面色痛苦的五白。季优又一个移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青澜的视线,说道,“你答应吗?不行的话我就带她去城里找医馆了。”
青澜很快就整理好刚刚那些莫名其妙浮现出来的奇怪情绪,笑着说,“当然可以。”又扬声道,“筑久,疗伤。”
筑久蹲下身来给五白接骨,季优又说,“还麻烦你给她复原好之后再将她送回皇宫,我需要她在我回去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的宫殿里。”
筑久知道自家主子从刚才的妥协开始,就不会再拒绝别的要求了,所以这次也没有征询青澜的意思,就直接点头算是应允了。
安排好了五白,这时季优才面向青澜说,“现在终于到了可以我们俩单独谈谈的时候了。”
青澜凝视着季优,片刻,神色里透出一丝了然,便笑了,“好。”
筑久因为也不用管五白疼不疼的,所以接骨疗伤起来速度很快,没两下就宣告完工,然后抱起五白脚下轻点就施展轻功出了树林,消失在视线中。
“筑久跟了我们多久?”确认筑久是真的走了之后,季优才问。
“把马车安顿好就开始跟着了,毕竟你是帝姬,得有个人在周围保护你的安全。”青澜老实地回答。
“青澜啊......”季优轻叹了一声,“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青澜好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却仍然沉着应答,“你是帝姬,皇上的妹妹,我的主子。”
“我不是问身份,我是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季优觉得自己现在很累,所以说出来的话又慢又轻。
“你......你不像别的帝姬,你懂很多她们不懂的,却不懂很多你应该懂的。你善良,爱拔刀相助,对任何人真诚......你爱笑,总是很开心,会玩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把戏,但也有小脾气,生气的时候爱皱眉不说话,爱胡思乱想......”青澜一顿,他被自己吓到了。一开始他只觉得这个帝姬问的问题奇怪,但是也猜想着或许是季优需要别人的认可,所以说了几句很让人受用的奉承话,但是说着说着,他开始认真思索起季优的好处来,而且都按照自己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不仅仅是这些,他还想说,她还很迷糊,总是忘记自己东西放在哪,又贪吃,碰到好吃的就两眼放光,但是这些他都觉得很可爱。青澜自然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这种暗中滋生的感觉是他没有资格拥有的东西,所以他急急打住,不再说下去。
但是季优却不知道青澜此刻的心中所想,她的声音轻的就像飘在空中,风一吹就会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所以怎么戏弄我都可以?是不是我在你的棋盘里被耍的团团转,让你觉得很开心?”
“我是多么卑微,期待着你的真心,可你却从未交付过真心。”季优的嘴唇微微颤抖,眼角滑下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啪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