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抱的小山村里住进一支部队。
三间草屋里,一个大脸盘的老兵正扯亮嗓门打电话,屋后突然响起村民杨瘸子的喊叫:“这是什么王法?……谁说俺喝醉了?俺没喝醉!”杨瘸子喝了一斤地瓜烧,醉了,醉酒的杨瘸子心中狼烟乱窜,身子如烟似雾,庞大得顶天立地,敢跟天王老子理论。
这回就是非同寻常,部队一来就封锁了村子,还向村外扯了电线。看样子是住进了解放军的大干部。多大谁也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与咱老百姓无关,要命的是不让老百姓下地干活、出门走亲戚。
也别怪部队这样做,这都是让蒋介石逼的。近来,蒋介石纠集几十万人马气势汹汹进攻沂蒙山,大有一口吃掉沂蒙山军民的气势。这当中,敌特分子十分嚣张,整天伸着狗鼻子寻找我军首脑机关,一旦发现可疑目标就招来飞机狂轰滥炸。为了不泄露军事机密和确保部队首长的安全,华东野战军的领导机关住到哪里,就把哪里封锁起来。
“还是人民军队呢,人民军队这么不讲理……”老兵的电话正打到要紧处,突然被杨瘸子的叫喊给搅了。老兵听不清对方讲话,眉毛猛地聚拢,又噼啪弹开:“乱弹琴!”老兵声若洪钟,望着参谋说,“搞啥子名堂?”参谋不敢怠慢,急忙要去制止,未及出门,杨瘸子叫喊又伸胳膊踢腿地响起来:“这部队就是不如八路军!不让咱老百姓下地干活不说,还在井台上拿咱的面盆洗脚丫子。”老兵听罢,喊住参谋说:“人家的意见蛮大呢,还是我去吧!”老兵大步走近杨瘸子。大家都不说话,看着笑里带威的老兵,都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妙。村长一看情况不妙,手忙脚乱地拽着杨瘸子就走。老兵说:“不忙走嘛?他说我们战士拿老乡的面盆洗脚,有没有这回事儿?”村长说:“没有没有,老同志,您别听他瞎啰嗦,他喝上两盅猫尿,就说胡话。”老兵冲村长微微一笑,笑里有了明显的质疑:“到底有没有嘛?”杨瘸子说:“有,俺亲眼看见的,这都是小事,大事是你不让俺下地干活,荒了地,打不着粮食,你给俺饭吃?还有你不让俺走亲戚喝酒,你给俺酒喝?”杨瘸子口无遮拦火辣辣“一排子子弹”射出,众人吓得大眼瞪小眼,眼看着老兵的脸呼一下阴起来,心里暗叫,坏了,这个老兵不是旅长就是师长,敢跟师长旅长较劲儿,杨瘸子要找死!
就在这时,参谋急急走来说:“有紧急电报。”叫老兵回去。老兵阴着脸回去,看过那份电报,脸上一下云开日出:“好嘛!这龟儿子到底还是让我们装进口袋里去了——命令各部队,准备总攻。总攻就要开始,战场前移,我们也得打点行装,准备走了。”
这支神秘的队伍开拔时,乡亲们没有像别的部队转移时那样热情欢送,而是淡漠地站在那里看热闹,倒是被战士簇拥的老兵满含愧疚,真诚地说:“父老乡亲们,这几天,我封锁了村子,耽误了大家下地干活,走亲访友,有的战士还用乡亲的面盆洗脚,对不起啦,在下给乡亲们赔不是啦。”说着郑重地举手给众人敬礼,接着老兵声调昂扬地说,“不过,我们并没白白给大家添麻烦,在孟良崮那边,我把国民党七十四师三万多人马全装进口袋里,只等瓮中捉鳖了嘛。还有,耽误了大家的农事,我是要补偿的,村长同志,请将这张条子收好。”
杨瘸子听老兵说七十四师被他装进口袋,还有些不相信,鼻子里冒冷气,眼里飘雪说:“哼,凭你,一个老兵蛋子,吹!”等村长让他看过老兵给的那张条子后,他才有些慌,原来那条子上写着:请后来的部队注意,为捉住张灵甫这条大鱼,我曾在此住过几天,有三日封锁了近处三个村子的交通,耽误了百姓下田做工,请你们为这三个村子每户乡亲帮工三日,完成任务后,在此令上签字退我——陈毅。
亲娘,是陈毅!指挥千军万马的陈毅,大名鼎鼎的陈毅,令蒋匪军闻风丧胆的陈毅。我真是吃了豹子胆,敢搅他的军机大事。军机大事非同儿戏,陈毅一怒,我脑袋不搬家,也得挨小绳。杨瘸子想到这,吓得醒了酒,小腿不争气颤抖着,慌忙向人群里钻。
这时,陈毅明亮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看到杨瘸子,大步走向前,朗声笑道:“老哥,走啥子嘛,耽误您走亲戚喝酒,对不起得很呀,我这里还有一瓶沂蒙山酒,算给您的补偿吧,等我们活捉张灵甫,我一定来找老哥好好喝一壶!”说着,让警卫员将那瓶沂蒙山酒交给杨瘸子。杨瘸子接过那瓶酒,嘴角哆嗦,双手抖动,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他将那瓶酒贴在胸口抱一会儿,眼泪扑簌地开启酒瓶盖,喝了一口,细细品过,高叫:“好香的沂蒙山酒呀!老少爷们都来尝一尝,香不香?”乡亲们尝过沂蒙山酒,都觉得这酒真香,香得众人泪流不止。
就在乡亲们沉浸在酒香的快慰和欢乐中时,陈毅扬鞭催马,已跃上村口的山坡。他披一身阳光,大手一挥,队伍就踏石破雾,顺崎岖的山道出发了。
这时,杨瘸子高举沂蒙山酒说:“老少爷们儿,这沂蒙山酒就是得胜酒,咱们喝了得胜酒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快跟上!”村长一拍大腿说:“是呀,队伍上去了,消灭七十四师的总攻就要开始了,为了我们得胜利,小车,担架队,快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