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特喜欢喝“古运河”酒。这酒好,清澈透明,纯正爽口。喝一口,就来精神。他喝酒不要肴菜,拿一个扁扁瓶装上酒,揣进内衣袋里,得空就来一口。老汉给表弟单位家属院看大门。表弟是单位一把手,常有人来找表弟办事。大门口人来人往,车进车出,一刻也不消停。老汉呼着酒气,抖擞着精神,笑脸盈盈,开门关门,问这问那,登记放行,忙得有滋有味,兴致勃勃。
那晚,表弟走进保卫室,递给老汉一支烟。袅袅烟雾中表弟表扬老汉工作认真负责。老汉的脸就笑成盛开的菊花。表弟又说:“可也要区别对待,就像今天你怎么连我的老同学都给挡回去了?”老汉一听,脸上的菊花没了,说:“你说的是那个露着肚脐眼儿像妖精一样的女人吗?她车里有那么多‘炸弹’,能让她进吗?”表弟嘿地笑了,说:“什么炸弹?我们是礼尚往来。”老汉把目光叮当甩过去说:“什么礼尚往来?是你眼馋人家的东西,还口口声声要廉洁从政呢,我看你是贪官一个。”表弟说:“笑话,我是贪官?”表弟不急不恼,平心静气地跟老汉说笑,老汉脸上却已黑云压城说:“俺按照你定的要求,把送礼的人挡回去,你又来不愿意俺,这不是贪官是什么?俺不给贪官当狗。”老汉说罢,卷铺盖要走人。表弟怎么舍得让他走呢;可表弟左劝右劝老汉仍拧着脖子不改辙。表弟毕竟不是寻常人物,眉间的通天纹一跳说:“你是在县保安大队备过案的人,我找不到人来接班,你走了,这里出问题,县里追查起来还是你的责任!”“责任”两字当把老汉定住不动了,但他却声明:“俺只看这一晚,明天你说下龙天表来,俺也走人!”
老汉没有走成,心里烦闷,掏出酒瓶猛喝一阵儿,烦闷解去许多,想到“责任”二字,便起身到院里巡逻。这里那里,角角落落,都有他警惕的目光,不知不觉夜已深,星闪烁,院里静。老汉将脚步尽量放轻,不去惊扰熟睡的人们。他脚步再轻,也响得很远,也震得星光枣花一样簌簌跌落。突然从表弟阳台上惊出一个黑影。那黑影飞身而下。老汉喊:“谁?站住!”这时酒还在他心中燃烧,烧得他浑身是胆,呼向前抓住了黑影。那人也不答话,回身就给了老汉一刀子。老汉只觉一股冷风直灌心胸,不由叫了一声,一屁股坐下去;但他还是死死地抱住那人的双腿喊:“有贼啊,来人呀!”那人狗急跳墙,又捅老汉一刀,情急之下,扔掉腋下夹着的物件,挣脱老汉,惶惶逃走。
老汉的叫喊终于穿透沉沉黑夜,唤醒表弟。表弟开门,拉亮电灯一看,见老汉胸口血流如注。表弟扑向前失声叫道:“表哥!”灿灿灯光下,老汉看见那人扔掉的竟是两个大元宝。他大了眼睛望着表弟说:“你,贪官……还有啥话说?咳,算我白泼掉这罐子血了!”老汉的话在黑夜里响得很远,老汉的血在夜里燃成大火。表弟见老汉气息微弱,眼睛还直瞪瞪地望着那两个元宝,悲切地叫一声表哥,拿起一个元宝用力往地上一摔,元宝开裂,从里边撒出一些茶叶。原来,两个元宝竟是镀了金色的茶叶盒;可没等老汉弄清元宝真假,他的眼睛就永远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