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云上的日子（下）
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当然啦，我十五岁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当时说自己懂得的估计都是瞎说，假如一个人二十五岁的时候听到自己十五岁时候的“爱情言论”，估计都要发飙：“这他妈哪个小屁孩儿说的？”当我们相信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相当重要的时候，其实这个世界才准备原谅我们的幼稚。
我少年时候，女生找男朋友的标准是帅气、聪明，最好是那种高高瘦瘦的阳光型，要不就是痞气十足却不失潇洒的混混型也颇受青睐。等到我年长些，女孩子们的价值观发生了很大改变，或许她们根本没有改变，只不过是时间在变，不同的时间段大家的追求不一样罢了。在我成为一个小青年的时候，女孩子的择偶标准是三个一百八，即身高180厘米，住宅180平米以及“那个”180毫米。多年以后，我和伟哥在打NBA2K游戏的时候谈起了这个择偶趣闻，伟哥听了哈哈大笑，丢飞手柄拍着我说道：“哇哈哈，我满足两个条件！你丫一个都没有吧？”
当一个人总是发牢骚的时候，大概是有些自卑了吧，不是路不平，而是你不行啊。
时间倒回2003年我上初三的时候，这时候我有必要交代一下当时作为学生，假如你早恋的话，究竟有多危险，我想现在的中学生恐怕再也无法领会了吧。
以我们班为例，到底初恋这件小事有多可怕呢？众所周知，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情蔻初开的时候，男女互有好感皆为人之天性，但是这样一来自己无法安心学习，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其他光棍春心荡漾。所以对于早恋这一环节，是我们班主任程老师严打的重中之重，她更是为之拟出了“问查抓分”四大战略。
所谓“问”，即拷问。十几岁的年纪，心智不熟意志不坚，一旦犯了事儿被叫到办公室与程老师独处，往往会被其连吓带唬套出许多讯息，这样每个同学都成了老师的间谍，而且是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间谍。比如假如有一天老师将伟哥叫到办公室，当时的情景一定是这个样子——
程老师板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并且要装出一副极为懊恼的气愤模样。伟哥看这情景一下就傻了。
程老师：“高伟，我不跟你兜圈子了。上礼拜五放学后你去哪儿了？”
高伟哆哆嗦嗦的说：“回家了呀。”
程老师：“回家了？你现在就回家，顺便把你爸叫来。”
此时此刻犹如惊弓之鸟的伟哥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程老师：“你最近还跟女生来往过密，有这事儿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劈死了伟哥，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毁谤。
高伟：“没有啊！绝对没有！”
程老师：“给我说说你跟郭晴晴的事情，她还跟谁比较好？”
伟哥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自保，于是就把敬文凯，老牛跟郭晴晴的事情全抖了出来。而老师的目的已然达到，就帮高伟找了个台阶下，算是作为这个“线人”的回报放他回去了，伟哥这个时候不仅不会觉得自己被利用被耍，而且还会觉得自己捡了一条命。这一招非常之利害，让人防不胜防，躲得过一个，躲不过一个班。
所谓“查”，即搜查。此行为最为卑鄙，往往情侣之间，暖昧者之间，都会传纸条，互相写信，更甚者交换日记。现在看来似乎无法理解，但是在那个通讯封闭的年代，这种情调却是颇具浪漫色彩的。但有一点，那些甜言蜜语的私密信件往往会变成老师手里的铁证。程军老师经常利用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在教室里展开大搜查，书包里，课桌上，文具盒，垃圾箱，总会让她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所谓“抓”，就是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只有口供说两人关系不一般，这样就需要“抓”，即抓现行。当你心中暗自感叹：“****！今天真倒霉！怎么我们小两口走着走着遇到班主任老师了！？”的时候，往往并不是倒霉二字在作祟。
所谓“分”，即拆分。据我统计，我的班主任程老师教育我们三年，一共拆分了大约六对儿情侣，更是将无法计数的伟大友谊抹杀在摇篮里。其中有的是秘密进行，有的则是大张旗鼓，叫来了双方家长，可见手段之强横。
但就是这这种艰苦的条件下，十五岁的我还是开始迎接我的初恋。
我想了一个很隐蔽的方法，就是利用每天大课间后列队回教室的过程中，当我们班与初二一班并列走的时候，把鞋套交给陈凯丝，而鞋套里面则藏着信件。因为我们每周都有一节计算机课，虽然机房的机器破了吧唧，但学校要求必须换上鞋套进微机房，这样别人看起来我只不过是借给陈凯丝鞋套用。这个方法瞒过了所有人，只有我，陈凯丝和高伟知道其中的奥妙。
最初是陈凯丝先给我写的一封信，信上说，我正在帮你说媒，但是你喜欢的邓小姐实在太纯情，不太想在这方面发展云云。这样传来传去，实在太危险，所以我就用了孙子兵法里的“暗度陈仓”之计，我在回信中写明了以后联系皆用传鞋套的办法，一是隐蔽二是方便。至于邓洁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比如找个时间约在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
此后我们又通过几次信，终于定了一个日子，可以约邓洁一起去玩。但是不知为何，我却没有想象中得兴奋。
约好的日子是九月底，正好在十一长假前，那天学校提早放学，我依旧在学校门口等待。当时我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紧张，不多时，陈凯丝便推着她的自行车缓缓走出。
我迎上前问她：“邓洁呢？”
“哟~瞧你那心神不宁的样儿。我可没说咱们三个一起去玩，不然你以为她会同意吗？“
“啊？你想把她骗去？”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靠谱了。
”什么叫骗啊？我约她一起散散心，也没说都有谁，也没说有你啊，你说，我这算骗她吗？”
我心说这还不叫骗啊，但嘴上只能附和着。
就这样，陈凯丝第二次用她的自行车载着我，我心中暗想这姑娘真有劲儿。
我坐在陈凯丝的身后，这个姑娘依旧穿着红色匡威，她的两只小腿蹬得很有节奏，黝黑的马尾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脖子内测白皙的皮肤，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能闻到一股清新，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体香吧，那种气味从此在我脑海里，心肺里扎了根，那不是香水的味道所能比拟的。
我们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凤凰山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小得可怜，中央有一座高不到200米的小山头，山周围有几片湖水，但不得不说这里是老年人晨练的天堂。当时这个公园还没有打开围墙，公共开放，上午9点到下午5点期间，进公园还要收费。我上大学之后，唐城号称要争做“凤凰城”，也不知道什么标准叫“凤凰城”，反正不是美国的菲尼克斯就对了。几大公园，大钊公园，弯道山公园，大城市公园还有这个凤凰山公园，联合南湖公园，打造了环绕全市的城市公园。后来房价越来越高，人们不知道这些公园的围墙忽然全部被推平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要掀翻公园盖楼房，着实加大了群众的恐慌。
我们把车子放在公园围墙外面，我对陈凯丝说：“我从小到大，来这儿从来没买过票，看来这次算是破纪录了。”
陈凯丝杏眼圆睁瞪我一眼，说道：“开什么玩笑，姑娘我来这儿也是不买票的。走，咱们跳进去。”
说着她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但是显然她从未跳过这围墙，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的原因，自她之后，自我的十五岁之后，我再也未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陈凯丝个子并不算矮，也属于体型匀称的女生，可面对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公园围墙，却束手无策，就是爬不上去。我看在眼里，非常焦急，已经反复爬过去又爬回来为她演示多次，无奈之下我只好说：“我帮你吧。”于是，有生之年我第一次触摸到女生的臀部，说来真是惭愧我一下子就起了反应，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太******猥琐了，因为我的脑子里正在想：啊，好有手感！好不容易将陈凯丝拖着跳进了公园，我在围墙另一头盯着我的手看，心里一阵躁动。
跟着我马上也翻过围墙，陈凯丝问我：“哎呀，咱们跳了进来，邓洁找不到咱们怎么办？咱们应该在外面等她。”
我说：“哈哈，一会儿我也帮她跳进来就好啦~”
陈凯丝脸色微变，眉毛一挑道：“你想得美，咱们就在周围等她，她一来就能看见咱们。”
我只能说：“好吧。”
公园甬道上有不少长凳，我们俩个坐到上面，继续等待。
我还在回忆刚刚的“火辣”场面，毕竟那对于当时的我，可以说是极为刺激的。陈凯丝则好奇的问我：：“李俊，你为什么喜欢邓洁呀？”
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因为小男生都是视觉动物，可能一天之中见到十个漂亮女生，都列为暗恋对象也是正常。所以我只好照实了说：“因为她好看呗。”
“光漂亮就喜欢人家啊？感觉不太认真呢。邓洁她特别单纯，人家是好学生，学习好，人又好……”
我打断她说道：“她这么好，我肯定没戏了吧？”
“不一定吧，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你这不有我这个坚强后盾吗？哈哈。”
“对啦，最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邓洁呢？”
“哈哈，秘密。”
我看着她笑得很漂亮，真的如同好儿一般，我想再也没有比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更美丽的啦！此时我忽然想起不久前那个找麻烦的黄毛小子说过，陈凯丝她有喜欢的人，我终于提起勇气问了她我心底最迫切的问题，我说：“陈凯丝，你有喜欢的人吗？”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真的是很天真，因为我甚至自恋的认为，陈凯丝她是喜欢我的，她没有让我知道是因为她觉得我喜欢邓洁，所以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我问出这样的话，是耗费了莫大的勇气，即使我的意识里是喜欢邓洁，喜欢那个一脸冰清玉洁的动人姑娘，可是最为挂念的却是陈凯丝，这样子的坦诚相待，可以说丝毫没有做作，那就是我此时此刻的心！我长大成人以后，渐渐释怀，原来喜欢可以有好多型，但是爱，却只有一种。在我觉得世间繁杂，目睹那些黑暗与创伤的时候，我总是回忆起这段无法掩饰的最纯真的爱来，一个人，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能够遇上你。就像电影里通常那样，我只猜中结局，过程却与我想象中大相径庭。沉默不久后，陈凯丝她脸红红的，满眼都是柔情，但是我却听到她对我说：“有啊，可惜他毕业了。”
什么叫做震惊？就是你十五岁的时候，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本以为是两厢情愿的时候，对方说她喜欢的不是你。
****当时我就蒙了，我的头变得很重，头皮发麻，全身像是散了架，我的心很痛，我当时还不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嘴脸，我猜我当时一定脸色吓人。很多年以后，我再也没有对另外一个女孩子表现的像现在这样羞怯与真挚，我那个时候脸皮磨练的超级厚，我永远给人一种轻浮感，我玩世不恭，我放荡不羁，就如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穿透另一个人的寂寞一样，只有我自己了解曾经的故事，也许有一天你会忘记过去，但过去不会忘记你。
此时，我想我非常失态，像许多少年那样，我也有着幼稚至极的偏执。陈凯丝她可能也发觉了我的异状，我们两个人又变得很沉默，我怕是被打击昏了头脑，我直接说道：“其实，我现在最喜欢的人，是你啊！”
我如此勇猛的表白完全是丧失理智的表现，陈凯丝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一时间，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方才发觉，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便是你啊！喜欢是往往被感觉所左右，而感觉有时候确实最不真实的，但爱就不一样，爱一定是一种感情的沉淀，那一刻我有一种冲动，就是将我眼前的女孩抱在怀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女生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的表白，都会这样一直沉默。陈凯丝并没有在跟我说话，一直到邓洁来到，她才恢复了平时的神采。我却依旧闷闷不乐，现在想想自己当时这是有够脓包。
也许是之前的伤痛结果作祟，邓洁到来后我们三人的游玩，明明是主要部分，却显得有些沉闷了。事实上，这次的三人行也不会太有趣，毕竟其中两个各怀心事，而本来的主角却不明所以，局面有些失控。
我们仨十分无聊的爬上了凤凰山山顶，那个时候的我体力真好，一口气爬上去，大气都不带喘。她们两姐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我则单独眺望着唐城。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多年，那是我的第一次痛陈心扉的经历，我想所有历经过初恋的人，都曾有这样的体会。
从山上下来，我才有些恢复，这才跟邓洁说第一句话。她并不反感我的存在，但这对于我已经无关紧要了，之后我们还一起吃了冷饮，再后来便分别各回各家了。陈凯丝她用车子送邓洁去车站，我则又变成空落落的一个人。
这一天我回到家天色已晚，我吃饭不觉得味道，睡觉竟然也难以入眠。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我知道，这就是恋爱。
2003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