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垢三人在张嬷嬷和中年妇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别院前,只见别院门前高挂“红粉”二字,四周再无旁的装饰,墙内树木枝叶繁盛,更有几枝越过墙头来,没来由的让人生出“庭院深深”之感。
中年妇人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一个俏丽女子,十七八岁模样,身穿一身藕荷色裙衫,看打扮又不像是普通丫鬟,见到这一行人到来,笑语盈盈道:“郑妈妈,您可回来了,主子刚刚还念叨着,嘱我出来看看,可巧您就回来了。”她边说边打量几人,“这就是这次新来的吗?”
被叫做郑妈妈的中年妇人正交代张嬷嬷,“你自己去账房支银子吧。”此时听得女子的话,笑道:“原来是青鸾姑娘啊,这些正是新来的孩子,我正要去回了主子呢。”脸色转变之快,一如张嬷嬷面对她时的表情。玉无垢看到眼里,暗暗揣测女子的身份。
不同于朴素无华的外表,别院内部却是别有一番天地,一条彩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蜿蜒伸展,靠近围墙的一边是几棵高大树木,硕大的白色花朵点缀枝叶间,另一边则是一大片碧绿的荷塘,清风拂过,碧色如波,荷香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三人一路经过,玉无垢还好,玉家以前的眠香小筑也是经过名家设计,与眼前的美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并未感到如何不得了,可杏儿和苏芩自幼贫苦,哪里见过如此美景,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惊讶无比。
玉无垢唯恐他人看出端倪,也装出一副土包子的样子来,不住啧啧赞叹。
鹅卵石小路走到尽头,竟然就没了前路,只有一道竹廊横贯荷塘之上,那竹子也不知什么品种,日晒雨淋下依然青翠欲滴,隐隐还有股竹香味,几人踏上竹廊,脚下发出“空空”的声响,时大时小,或长或短,声音连贯起来,竟然形成音律,这下就连玉无垢也为之惊奇,连带着对此间的主人越发好奇起来。
穿过竹廊,三人仍有意犹未尽之感,郑妈妈和青鸾早已司空见惯,青鸾笑道:“放心,以后你们就常住这里,爱走几次就走几次,一直到走腻了为止!”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内宅,青鸾对三人交代道:“你们在此等候,我进去通传一声。郑妈妈,您随我来。”
三人应是,都不敢擅动,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直到郑妈妈出来,道:“主子现在想要见你们,你们随我来吧。”边走边交代应对时的规矩,三人连连应诺。
进得房门,入目摆设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一道珠帘隔住了众人的视线,青鸾站在珠帘前,郑妈妈上前行礼,恭敬地道:“禀主子,新人已经带到了。”
隐约见到珠帘内有所动作,青鸾听得仔细,将珠帘轻轻拨开,用锦带缚住,珠帘后的人显露出真容来。
这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美妇,云鬓高耸,体态妖娆,她慵懒地斜躺在一张贵妃椅上,****半露,肤若凝脂,懒懒一笑,眼波流转,极尽妍态。
玉无垢偷眼一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的长女----平阳公主!她的另一重身份,就是玉无垢的姑婆,先帝宠妃德妃之女!
算起来,平阳公主还是玉无垢的表姑,出嫁之前经常往来玉家,和香宛如相处的很是融洽,直到六年前,平阳公主嫁去邻国和亲,便再没有见面。
玉无垢暗暗直冒冷汗,不知公主是何时回来的,唯今只有暗暗祈求:时隔六年,平阳公主已认不出当年那个整天拖着鼻涕的七岁小丫头。
其实也是她草木皆兵,人说女大十八变,试想任谁也不会在隔了六年后,还会记得没见过几面的小丫头长什么样子,况且又是在这样子的境地下。
果真,平阳公主眼光没半点在她身上多留,在她眼中,这个骨瘦如柴,可怜巴巴的小丫头远不及天生丽质的苏芩来得奇货可居。
她笑着问苏芩:“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苏芩俯首道:“奴婢叫苏芩,今年十三岁了,是淮阴人氏。”声音既软且糯。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人说吴侬软语,能让人酥到骨子里,这一听果然如此,好好调教了,必定颠倒众生。”这后面一句话乃是对着郑妈妈说的,郑妈妈忙连声道是。
平阳公主又问杏儿,杏儿恭敬的回答:“奴婢叫吴杏儿,今年也是十三岁,是扬州人氏。”
见平阳公主眼光转向自己,玉无垢心电急转,回答时刻意带上江宁口音,道:“奴婢叫刘小雅,今年十三岁,是江宁人氏。”
小雅是她以前贴身丫鬟的名字,这也是她告诉苏芩的化名。小雅是江宁人,以前闲着没事,常常向小雅学说江宁话,这一句话倒也说得似模似样。
平阳公主等人并未疑心,只有平日和她说话最多的苏芩侧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不解平日满口京腔的刘小雅为何突然间说着江宁话。
“照规矩,进了我这里,就要把以前的一切全部忘掉,包括你们的出身、姓名、父母、亲人,一切都从头开始。”平阳公主手指轻抚额头,沉吟道:“这样吧,苏芩你改名烟萝;杏儿改名为惜柔;至于小雅,”她瞧着玉无垢眼角的小小红痣,道:“就叫红泪好了。”
郑妈妈在一边使眼色,道:“还不快谢过主子。”
三人忙跪下谢恩:“谢主子赐名。”
平阳公主摆了摆手,吩咐道:“郑妈妈,把她们带下去沐浴休息,明天带到黛楼那里开始训练。”
郑妈妈称是,带着三人躬身退了下去。带到东边的几处厢房前,推开其中一扇门,道:“这就是你们三个的房间,你们先休息一下,待会有人带你们去沐浴更衣。”说完,转身离开。
房里依次摆放三张小床,摆设不多,显得整洁明亮,等郑妈妈一走,杏儿欢呼一声,在房间里连打了几个转,雀跃无比。
苏芩见玉无垢忧心忡忡,问道:“小雅,不对,是红泪,你在发愁什么?”
玉无垢纵有万般愁绪,又怎能对人言,只得强笑道:“没什么,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回去,要一直留到这里了。”
杏儿回过头来,双眼晶晶发亮,“这里不愁吃,不愁穿,还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住着,为什么要回去?”
苏芩嗤道:“你以为她们凭什么要供我们吃,供我们穿,还供我们住在这大房子里?”
见两人不解,她苦笑,“她们提供我们衣食住行,教给我们琴棋书画,只不过是为了卖个更好的价钱而已。”
一时间,三人不语,忽然杏儿轻笑道:“算了,当初我自愿卖身时就已经想通了,像我们这种身世的女子,不是被卖人做婢,就是给人做妾,更有甚者,沦落风尘,一辈子辛劳困苦,没有出头之日,与其这样,还不如搏一搏,也许哪一天就进入王府相邸,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玉无垢心中一动,玉家的遭遇和玉无痕临终时说的话一直盘桓在脑海,挥之不去,她也曾经想过查明真相,但她连三餐温饱都无法解决,更别谈其他了,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玉无垢犹豫不绝,见她恍神,苏芩推推她,“再想太多也是无济于事,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