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宏听到鬓云那声凄厉的惨叫,心乱如麻。他远远到的看到了莫瑶素白的手臂从鬓云的发间无力的垂落,就这样落到地上,毫无生机地搁置在那里。就在那一瞬间,耶律宏的心空了。仿佛有什么在他血肉里生长了多年的东西,生生从他体内分离,并且一点点消逝在风里。是啊,她走了,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思呢?自己那样敬她,爱她,甚至曾经想禁锢她,占有她。他永远也忘不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沙漠里毫无预兆地刮起了沙尘暴,天地笼罩在一片昏黄的世界里。这让耶律宏的部队损失惨重。他好不容易才指挥着余下的士兵躲进了向导找到的山洞里。这一躲就是两天天,就在第三天的清晨传来了莫瑶逃走的消息。那时他就懂了。她永远是她,永远只是她。仿佛那只蜷缩在农夫衣袖里的小蛇,就算农夫用自己温暖的肌肤捂热了它冻僵的身体,却依旧捂热不了它的心。甚至连一点点感激之心都永远得不到。
心心念念了半生的人,芳魂已去。想到这里,耶律宏气血攻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黑衣人立马上前扶住他。
“父王。”耶律嘉也赶了到了耶律宏的身旁。“父王,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父皇节哀。如今国内政局动荡,还请父王速速赶回王庭主持大局啊。”
耶律嘉语速极快,显然是十分着急。谁知耶律宏目光呆滞,魂不附体,显然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耶律嘉正欲继续劝说,山谷的四周忽然冒出了无数的黑衣死士。他们手执锋利的铁刃,眼神中杀机毕露。
“你们谁都休想离开这个山谷一步。”叶扬早在一旁看够了好戏,见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不由好笑道。
“耶律扬,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这是弑父杀弟,谋权篡位。”耶律嘉愤怒的吼道,一双眼睛血红。
“弑父?杀弟?等你们下九泉后,我自会通告全国。契丹王宏,五皇子嘉,不幸染病,于七月不治身亡。哈哈哈,你放心,为兄我,一定会将父王和你厚葬的。”耶律扬不紧不慢的说道,仿佛只是在与弟弟说道一见极其平常的琐事。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极其自然的就从他嘴中说了出来。
“哈莎克狼子野心,他不过是想借你皇子的身份篡权夺位,你以为他会真的助你登上皇位么?皇兄,你聪明一世,却为何现在变得这样糊涂?你眼中早就只剩权利,地位了。它们足以蒙蔽你的双眼,遮蔽你的心。让你变成一个恶魔!!”
听完耶律嘉的话,耶律扬俊秀的面上并没表现出一丝的生气,反而优雅的轻笑道“好吧,既然你不愿享受这死亡前的最后一点宁静,那你就先下去吧。”说完,他向后轻轻挥了挥手。黑衣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了上来。耶律嘉欲拉鬓云走,奈何鬓云一直死死的抱着莫瑶的尸体,呆呆的坐在地上。危急关头,耶律嘉发了狠心,在鬓云脑后狠狠的拍了一掌,鬓云瞬间失去了知觉。
“耶律嘉背着莫瑶,黑衣人护着耶律宏向树林边退去。黑衣人虽然武功奇绝,奈何手无寸铁,还要护着众人,一时也有些力不从心。不一会手臂上,脸颊上也有了些细小的伤口。那些黑衣人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疲倦,只是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铁刃。眼看着那些锋利的铁刃就快要落到他们的身上了。
就在那瞬间,在离他们所在山峰的最近几个山峰上,都忽然出现了明亮的火光,借着火光看去,还有一个个攒动的人影。远远的看去只见为首的那个人,似乎一个年轻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摸样,穿了红色的彝族传统刺绣长裙,头上裹了黑色的包头。一对硕大的银耳环,在火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她素手一挥,马上有无数只箭矢从旁边的几个山峰上射了过来,那些黑衣死士就这样被箭矢穿过身体,生生的被钉到山壁上,地上。新鲜血液的气味飘散在几座山峰之间,弥漫在山谷里。引得野狼发出可怕的呼声。那刺鼻的血腥味随风扩散入耶律宏的鼻腔里,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清醒了。
耶律扬好不容易避到山壁旁,躲过了箭雨。他见自己的手下几乎全部阵亡,不甘心自己筹谋已久的行动就这样失败。立马提剑逼近耶律宏,欲杀之。耶律嘉见状立马挡到了耶律宏身前。
“阿努,你快带鬓云和父皇先走。”
“可是。”
“国内局势紧张,父皇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那么大齐定将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阿努一时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
耶律扬一巴掌甩到耶律嘉的脸颊上,耶律嘉此时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单薄少年。他这一巴掌下来,耶律嘉只觉得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轰轰作响,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晕。还没待他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原来耶律宏当时一共做了两只小弩,一只他亲自为莫瑶绑上,另一只他绑到了自己的小臂上。就在耶律嘉挥刀向他砍来时,他扳动了机关。六只竹剑一同射出,其中一只射中了耶律宏的左膝,一只则射穿他挥剑的右肩,另外四只不知去向。
“你真的以为你父王我死了吗?你要财富,我便将最肥沃的土地分封给你。你要权势,我便将内务院交与你打理。可是,你竟然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为了皇权,你依附权臣,你弑父杀弟。你的心早已被恶魔所吞噬。”
耶律扬单膝跪倒在地上,尽管左手已经紧紧的捂住右肩,但还是有鲜红的液体不断地从他左手指缝间流了出来。他的腰板挺得很直,面色平静如常,眼神里却是满满的仇恨。
“父皇,你有真心把我当你的儿子看过吗?我知道其实你一直憎恨着我,厌恶着我。从我幼时起所有人都说我更本就不是皇子,我只不过是母亲和一个马夫所生下孽种而已。你将最肥沃的土地分封给我,将内务院交给我打理,不过是为了向西凉展示你的仁慈,并以此来巩固你的政权。获得外公的支持,获得西凉的支持。”往事如一张缤纷的画卷,缓缓的在两人间铺展开来。画卷中的每一笔色彩都拥有各自的姿态,或欢欣,或凄凉,或绝望....它们相互交织着,纠缠着,演绎着各自的宿命。
耶律宏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看到有明亮的火把的光芒从山下向他们靠了过来。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小茶那张素白的小脸和盈盈的眉眼,颈边硕大的银质耳环在火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耶律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情绪。
她身后还跟了不少人,他们都穿着寻常的彝族服饰。面容普通,衣着朴素。长满茧子的手中拿着自制的平日里用来射杀野兽的弓弩,打着火把。一看就知道他们均是白竹山脚下小镇上的普通居民。小茶径自走到耶律扬身旁,她身上的银饰发出叮铃的撞击声,也许是在夜里的缘故,那声音显得格外的清脆好听。众人则在一丈开外停了下来。她在耶律扬面前蹲了下来,从他怀里掏出一物然后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这就是你所说的与子偕老?”小茶只顿了半秒便回过神来。
她将那包东西扔给耶律嘉,“这是你想要的东西。”说完便款款地离去了。火红的传统彝族长裙在空中翻飞处奇异的花形,那样的洒脱与豪放。
此刻耶律宏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抱起莫瑶的尸体在晨曦的光芒中向山下走去。他宝蓝色的长袍被风吹起,与莫瑶绯色的衣裙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耶律嘉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了“阿努,你带五皇子回去吧。剩下的,我想你和五皇子心中也早已有所安排了。请代我转告鬓云,我会将她母亲与她父亲合葬在一起的。”
说完,便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晨曦中,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的山寺里传来的和尚们做早课时发出的朗诵经文的声音,“缘起法身偈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