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推着自行车,见黄莺还臭着一张脸,低着头把地上的石子踢得乱飞。不由推搡了她一把,小声提醒道:“气质,气质!”
如果是平时,黄莺哪能就此罢休,不过今天可不同往日。被小米一提醒,黄莺攸然昂首,随后清清嗓子,缓了缓气息,这才镇定优雅地与她并行。
不过片刻,抬头便能见到湘南高中的蔓藤矮墙,两人眼尖地看见了树胶操场上灵动的身影。黄莺踮着脚尖朝里瞅,还不忘关切问道:“你的腿,真没事?”小米停好车,靠着扶手,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擦点药就没事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很快就走到篮球场外沿的小路上。由于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此刻的篮球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只能偶然见到篮球在上方飞舞,却压根见不到打球的人。黄莺无比沉痛地感叹了一声,随后越过一个双杠,轻轻松松地撑起身子,轻盈地落座,然后侧身,笑着朝小米招手。
小米摆摆手,又指了指旁边的云梯,黄莺瞅了一眼,了然地跳下来。两人顺着格子爬上去,坐在最高处,俯览整个篮球场的景观。
高中篮球告别赛,打完这一场,他们这一批毕业生就要离开母校了。
“看,你的袁晓晨上场了。”小米扬了扬下巴,一脸促狭。
“在哪里……在哪里呢?”黄莺双腿夹着云梯横格,在高空摆了个高难度的远目姿势,吓得小米赶紧拉她坐下来。
“喂,你别这么刺激好不好,我的小心肝已经吓不得了。”
黄莺乐呵呵地笑出声来,低头瞅她:“帅哥吓唬你的时候,可没见你皱一下眉啊。”
小米愣了下,知道她还在为早上那事耿耿于怀。她也知道,黄莺是为她抱不平,只是有些事情她此刻还不愿意说罢了。
这时,一阵口哨声响起,周围人群陡然沸腾了,欢呼尖叫连连。小米正好转移话题:“喂,袁晓晨真上场了。”
黄莺一看,顿时坐不住了,兴奋地站起来鼓掌:“晓晨加油!”云梯被高空的声浪震得一晃一晃的,小米脸色煞白,双手紧抓扶手不敢动弹,心里直懊悔当初不坐双杠,硬要爬云梯了。
篮球场内打得火热,双方你防我守,实力不相上下。但在吹哨前几秒,袁晓晨不辱使命,压在三分线上投篮,一击命中。
哨声一响,操场一片静默。下一秒,顿时炸开了锅。袁晓晨带领的队伍反超对方一分,险胜!
场内场外又是一阵热烈欢呼,简直爆场了!
“快快快,要散场了。”黄莺催促道,身影三两步就爬下了云梯,眨眼就融入到如织人流中。
小米叹着气,摇着头,一步一步爬下来,站在原地,笑望着甩起的马尾辫。
正舒展了下筋骨,无意间瞥见不远处伫足停车的一个人影。小米讶异地张大了眼睛,见他要走了,她赶紧追了过去,“等等。”
轻柔的女音,飘飘忽忽地,正如她娇小的身躯一般,带着一点点羞怯。
高大的背影稍顿了下,却没有回头。小米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有事?”清冷的声音,一如早上。
小米点点头,随即从书包中掏出一张五十元面值的纸钞来,递给他。
他的眉毛拧了拧,只瞥了一眼略显苍白的手,再次把目光锁在了她的小脸上。她的脸颊红彤彤的,额角还有一点细汗,显然刚才跑的很急。
“修车23,买药膏27,正好还剩下50,多的还给你。”小米镇定地说着,然后把五十元硬塞给了他。
只见他轻扯了下嘴角,配合着放进了口袋,作势就要离开。
“等一下。”
他冷笑,“还有事?”还是后悔了?这样的女生他见的多了,千奇百怪的手段,目的无非就是一个——引他注目。
“你应该向她道歉。”小米吐了一口气,迎上他讥诮的目光,说得坦荡,“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欠她一声道歉。”
看他穿着虽然不差,倒也不至于奢华,想必也不会是富得流油家庭的子弟,真惹急了黄莺,有他好受的了。言尽于此,小米也转身离开。
“你还五十元钱来,就为了说这个?”既不探听他的名字,也不多看他一眼,更不趁机多讹点财,反而莫名其妙地还来五十块……
“她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小米背对着他,却昂首挺胸,语气中带着莫名的自豪:“她也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她不是?”半响,身后的人喃喃一句,皱着眉,不解地望着清瘦娇小的背影离去,又下意识地张望了一眼从人流中挤出来的小脑袋。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我们学校?”黄莺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凑到小米身边来。刚才匆匆一瞥,离得太远,看不清脸,但黑色的机动车和那身剪裁合适的衣服再显眼不过了。奇怪的是,小米居然会在他的身边。
“啊?”小米愣愣地抬头,刚才一门心思还钱了,倒没有发觉这个问题,现在想想还真觉得奇怪了。
“那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还是他又来找你麻烦?”黄莺愤愤地盯着远方渐渐变小的身影。
小米伸手松开她紧捏的拳,笑道:“他还敢啊?是我上去臭了他几句而已。现在心里平衡多了。”说着,便顺手拉着黄莺往教学楼走,左右一望,又问:“袁晓晨呢?”
黄莺立马低下头,不悦道:“和石媛走了。”
“我就说他们俩好上了吧,你还不信。”
“一男一女一起走就是好上了吗?你也太狭隘了嘛。”
“死鸭子嘴硬。”小米嘀咕一句。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见不得她逞能,开解道:“毕业分手很正常啦,再说了,一个大帅哥被你压了三年,你也值了嘛。”
意外的是,黄莺居然没有立即反驳,倒是默默地走了好一会后,才小声问道:“我……真的很凶吗?”
那眼里唯有迷茫和小心,还有一丝雾气浮起。
小米抱着她,“没有,你很好。”你掏心掏肺地,我全看在眼里了。只是你们不适合,从来就不适合。然而,这话她却说不出口。
好朋友的拥抱总是那么暖人心田。黄莺低低一笑,轻轻推开了她:“我没事啊。”一个月前,袁晓晨说要分手,当时她都没有哭,现在岂有再哭的道理。
只是……一个月了,他依然没有回头的意思啊……
走进高三(9)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展翅前的雀跃,又隐隐含着毕业时的留恋和不舍。环顾四周,五十一人中,唯独少了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那个随传随到细心呵护她的同桌。
黄莺无意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抚摸着缺了一层皮的桌角,看着簇新的伤痕,往事一幢幢,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