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已经渐渐的有些昏黄了，几个丫鬟用火折子点起了灯，照的厅里头灯火通明。
几个姨娘早早的就到了这里，帮着布菜，其中一个姨娘辈分最老，乃是从魏家老爷还未娶妻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唤作青娘。三十好几的年纪，明明面上倒也不老，偏偏从眼神里有股子老态露出来。身材有些佝偻，常年弯着的腰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弧度，就连头发也是一半青丝一半银丝了。
她给魏家老爷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始终老实本分，龟守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寻常不出来。
身边两个较为年轻一点的姨娘，一个唤作柳娘，一个唤作徐娘。
柳娘身材高挑，面容饱满，笑起来眼睛常常是眯成了一条缝的，脸上有两个酒窝；徐娘身材瘦弱，眼长唇薄，眉毛淡淡的几近看不见。
柳娘这时正站在一个丫鬟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盏茶杯，与那个丫鬟搭话。
“海棠姑娘，你可是老爷奶奶面前的大红人，平日里想见你一面都难得很，这也是老爷回来了才能让我等见上一见啊。”
这海棠乃是从小跟着魏老爷的，年纪不大，资历却老。她的长相却不如名字那般清丽，仅仅中等偏上，有一股秀气的味道。
海棠笑了笑，“柳姨娘客气了，要是姨娘想要见奴婢的话，随便打发个人传个话，奴婢立马便到，哪能有姨娘说的那样呢？”
柳娘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接着问道：“哎哟，海棠姑娘，我也不过是想寻个人说说话罢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就爱跟人聊，改不过来。”她微微垂下手，递给了海棠一个东西。“老爷一年多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奶奶这顺序的安排是……？”
海棠捏了捏手里的东西，面上似笑非笑，把东西又塞了回去。
“柳姨娘，你要知道，奴婢并非是大奶奶房里的人，更何况这些事情，奴婢怎么可能知道呢？柳姨娘太瞧得起奴婢了。”
柳娘尴尬的笑了笑，“我也只是问问罢了。”
心底暗恨，恨自己太心急，没拐弯就问了，又恨海棠这丫鬟不给面子。面上透出一丝僵硬，转身去帮忙拿别的东西了。
海棠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轻轻的往下抿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弧度。瞧见几个姑娘少爷们都到了，海棠扬起笑脸迎了过去。
逝去的大奶奶的嫡室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已经十四岁了，都已经订了亲。两个姑娘一个穿着鹅黄小衫，一个穿着嫩绿长裙，梳着一模一样的百合髻，戴着两朵类似的白色牡丹绢花。脸圆圆的，眼大肤白。姐姐魏晚黎脸上有一对梨涡，妹妹魏晚茗没有，这正是区分姐妹二人最好的方式。
站在几步之外的是青娘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柳娘的一个女儿和徐娘的一个儿子。通房们生的三个女儿都怯生生的离得远远的，穿着差不多样式的衣服，羞涩的垂首。这三个姑娘最小的才三岁，细细软软的头发，穿着的衣服稍稍有些长。她的手一直扯着前头一个姐姐的袖口，一直没撒过手。
“奴婢见过各位少爷姑娘。”海棠行了个礼，便对着魏晚黎姐妹说道：“两位姑娘今儿打扮的可真俏丽。几位少爷姑娘们可去花厅小侯一会，下人们备了冰镇的酸梅汤。”
魏晚黎颔首，“你有心了。”
两个姑娘先走进花厅，后头的几个姑娘少爷们才跟了进去。
海棠刚刚转过身，就瞧见小路上头，李妈妈抱着魏晚晴走了过来。海棠向前走了两步，向二人行了个礼。刚准备开口问好，便瞧见魏昶封和刘氏走了过来。李妈妈瞧见海棠的眼色，回过身去行了个礼。
“来，把小十七抱过来。”魏昶封开口。
刘氏慈爱的望着魏晚晴，嗔了他一眼，“你可别把孩子给吓着。”
魏昶封摸了摸下巴笑了，刘氏把魏晚晴接过来抱在怀里，魏昶封凑过来仔细打量着，“嗯，这丫头的眼睛像你，又大又圆。”
凑近来又仔细看了看，“嗯，这下巴长得像我。”
刘氏哭笑不得的推了他一把，“你这大老爷，在孩子面前也没个正形的。”
两个人笑着进了屋子里头，几个姑娘少爷行礼之后依次坐下了，一家子人围在桌子边上其乐融融。
趁着丫鬟们上菜的时候，刘氏开口问道：“老爷，您出门一年半载也没个音讯，外头的情形……有那么糟么？”
魏昶封沉默了一会，“这你就别管了。我的任期快满了，就要回京城了，这边疆上有什么事儿，咱不用管，也管不得。”他看了一眼刘氏，叹了口气，“回到京里头，你还是多让让母亲吧。我知道你这些年来都挺委屈，只是子不言母之过，总有一日母亲总会知道你的好的。”
刘氏勉强的笑了笑，“老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这样的话，是不是该收拾东西了？”
魏昶封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魏晚晴抓了抓自己头顶上留下来的那两束发带，光滑、冰凉，瞧瞧桌上坐着的一群人，一个个恭敬拘谨的很。
她看到桌子下方的六个庶出的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上方的眼神，不由得生出一丝荒唐感和同情。那个除了魏晚晴外最小的三岁的姑娘魏晚琪，还没有桌子高，此刻也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头。兴许是觉得难受，她蹭了蹭椅背，被身边的姐姐瞪了一眼，只得低下头坐好。
魏晚黎和魏晚茗端端正正的坐着，没有四处观望，只低眉垂眼，静静的咀嚼食物。魏晚茗的余光瞧见魏晚晴在打量着她，抬起眼来快速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笑了笑，又垂下了眼去。
魏晚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是魏府的嫡女，若不是，便要跟这底下的姑娘们一样，时时委曲求全了。然而纵然是嫡女又如何呢？瞧瞧她们两个，十四岁便已经准备要嫁人了。
就算是再不在意，也不想自己就这样被安排出去。魏晚晴暗暗下了决心，今后的路，总得让自己选择。
